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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記:不是波爾多,而是「摩爾多」

Thursday, May 1st, 2014

(刊於2014年4月27日香港《明報》。文內照片他日也會用到,不先貼了。文題是媽子的一句話。她聽說我去摩爾多瓦,那裡以葡萄酒著名,就有這樣一句話。)

摩爾多瓦(Moldova)位處羅馬尼亞東北面,因為跟羅馬尼亞同文,也曾同屬一國,我當它是羅馬尼亞的「堂兄弟」。自今年一月起,特區護照持有人進摩爾多瓦,可享90天免簽證待遇;加上黑海另一邊的格魯吉亞落地簽證不難取得,我常想會否有資深葡萄酒客會來次跨黑海紅酒遊。空想還空想,我並非飲客,但因行程之便,我曾跟摩爾多瓦結了個短緣。

一程車回溯摩爾多瓦史
我離開烏克蘭的敖德薩(Odessa)後,下一個目的地是摩爾多瓦首都基斯訥烏(Chisinau)。兩個城市間客車頻密,我捨火車改乘客車。買車票時,不忘問售票員客車會否經摩爾多瓦的邊鎮Palanca;因為它位處德湼斯特(Dniester)河西岸,仍屬摩爾多瓦控制,旅人不時傳說若由東岸入境,東岸的德湼斯特瓦(Transnistria)沿岸共和國政權會收國外遊客一筆過境費,從西岸入境可免此煩。

若問為何國中有國,取近的說,是1990年四月東岸自行宣布建國,尚未到第二年蘇聯解體,還是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摩爾多瓦就派兵試圖重新統一全境,軍事衝突至1992年夏天才平息,之後兩岸大體分治。遠的說來,西岸為摩爾迪維亞(Moldavia)公國統治達四個半世紀,至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,東西兩岸先後為帝俄所據;到了1917年十月革命後,兩岸走向有別:西岸成功回歸羅馬尼亞,蘇聯要到二次大戰擊敗羅馬尼亞後,才能牢固掌控此地,而東岸仍歸蘇聯,除了羅馬尼亞跟蘇聯作戰的三年。兩岸不太一樣的歷史,帶來不同的現況。

我坐的客車確由Palanca入境。入境後,我把身上的兩本護照都給了關員檢查。關員應看到我特區護照的離境印,並在我的BN(O)護照蓋入境印。順利入境,景色還是太陽花田,百多公里的路花大半個下午才走完。客車途中經過一條丘上的農村,馬車在旁慢慢經過,我不及掏出相機,如此農村風景現只能在腦海重溫。到了首都基斯訥烏,羅馬字母招牌告示處處,我如重見熟人。新朋友西里爾字母在此城雖非鳳毛麟角,但比敖德薩已少很多。

入酒國,看酒窖
遊客到摩爾多瓦,常想到的不外是德湼斯特瓦沿岸共和國、葡萄酒莊和東正教修院。我留摩爾多瓦兩天多,所住的旅舍同時間沒辦東岸一天遊,我也懶找旅行社問。我去查詢旅行社的,反而是葡萄酒莊參觀團。

以緯度計,摩爾多瓦比西邊二千多公里的法國波爾多北一些,同樣適合栽種釀酒用葡萄。1878年一次在巴黎舉行的國際評酒會上,摩爾多瓦Purcari酒莊的出品,曾被評判以為是波爾多的出品。摩爾多瓦人釀葡萄酒至少有四五千年歷史,期間興衰交替,二次大戰後蘇聯重建摩爾多瓦的釀酒業,葡萄酒至今仍是摩爾多瓦的馳名出口商品。基斯訥烏南北不遠處都有有名的酒莊,我隨意選了城北Cricova鎮的同名酒莊參觀,不試酒,只是看。

Cricova酒莊在二次大戰後才創立,以法式葡萄汽酒,和總長度逾百公里的洞內隧道見稱。當日看莊內隧道的訪客連我只有三人,我樂得清靜。酒莊的石灰岩洞洞道可通車輛,酒莊安排電池車往來洞內各處。洞內甚為清涼,與洞外盛暑截然有別,也比前兩天我去看的敖德薩地道更涼。雖然訪客不多,但酒莊職員仍認真解釋,說汽酒可在洞內以低溫發酵,出廠前則在洞內的生產線移去金屬樽蓋,添上葡葡酒樽常有的木塞。

看過生產線後,職員帶我們參觀酒窖和試酒室。洞內清涼,酒莊選來釀酒,也適宜收藏葡萄酒。當中兩瓶1902年,分別來自耶路撒冷和捷克的葡萄酒,可說是鎮窖之寶。俄羅斯總統普京除了在此處的試酒室慶祝過生日,也在此窖存酒。在此處嘗酒的名人應不只普京一人。據說上外太空第一人,蘇聯的太空人加加林(Yuri Gagarin,1934-1968)到訪Cricova後大醉兩三天,並寫詩以記其事。今時試酒室一角則懸其照片和親筆題字。

雖沒在酒莊試酒,但到酒國,該買些葡萄酒回家送人。我到Cricova在基斯訥烏的零售店買汽酒,店員直說是否買香檳——或者sparkling wine不夠易明,又或者,他們確以此酒自豪,不能正式在酒標印上champagne,也要說是champagne。

小首都基斯訥烏
基斯訥烏不甚大,市中心的大街Stefan the Great是市中心的要道,但有一段不過四線雙程行車,要到政府總部一帶才見寛闊。大街上既有本國酒莊的零售店和手工藝攤,也有跨國的麥當勞。我在大街見過有錢人的黑色房車,也看到狀似無依的年老婦人行乞,國中貧富懸殊,略見一班。政府總部對面是座凱旋門,再向東走則是東正教基督降生座堂。我到座堂時正是星期五,座堂一帶有不少新婚夫婦,他們或準備行禮,或在附近拍結婚照。

Stefan the Great(1457-1504)是摩爾迪維亞王公之一,在位時力抗強鄰,維持國家獨立,被羅馬尼亞人和摩爾多瓦人視為民族英雄。除了大街,大街旁的一個公園亦以其命名。公園大門的Stefan the Great像,今時仍引得幾束鮮花致敬。我泛泛一遊,園內廣植樹木,園中央有一古典風噴泉,遊人毋庸買雪糕,也已消減些暑氣。

旅程已到尾聲人漸懶,市內的國家歷史博物館和普希金博物館都錯過,但好事仍遇。與之前到過的各烏克蘭城鎮比較,我在基斯訥烏被路人搭話的機會多很多。我甫在旅舍對面下車,就有一對好心少女給我指路前往。在基斯訥烏60小時不到,已有兩個途人跟我談到中國:一個學華語的學生問我「愉快」普通話怎讀,一位太太則想邀我到她家裡看中式陳設。另一些善意來詢的途人和店員等,也曾遇到三次。或者東亞臉孔在此地,還是比較罕見。

臨近星期六午夜,我登車離開基斯訥烏,踏上回家路。長途巴士站在中央市場旁,感覺有如在油麻地果欄旁乘大巴北上。到了邊境,不少乘客拿出羅馬尼亞護照入境——因祖輩之故,持羅馬尼亞和摩爾多瓦雙重國籍的摩爾多瓦人,為數不少。既然如此,我進摩爾多瓦時拿出兩本護照,想關員應不會覺得面前此人太怪了。

短記:遊敖德薩,遇六部電影

Thursday, May 1st, 2014

(刊於2014年4月13日香港《明報》。文內的照片日後還會用到,不先貼了。)

《東京物語》(小津安二郎,1953)
前一天日落時我在克里米亞登上沿海向西走的火車,在車上臥舖睡醒後,人快到「黑海明珠」敖德薩(Odessa,烏克蘭語拼法比俄語少一個s)。敖德薩是我烏克蘭之旅的最後一站;雖然途上乘了多次通宵火車,可此程則斆我聯想到《東京物語》開首老平山夫婦的火車旅程。他們花了兩天,從廣島出發,停大阪,第二天下午到東京,歷時長,也都到了。而我那早上,也都到了。

車站建築帶點古典味,也不忘歌頌二十世紀的歷史。每個下車的乘客望向車站主樓,會看到一句烏克蘭語「歡迎到英雄城敖德薩」;離開主樓進城,回望主樓頂,中間一尊工農兵像,底下分列三個年份:革命的1905和1917年,和紅軍從軸心國收復敖德薩的1944年。

《戰艦波特金》(Battleship Potemkin,Sergei Eisenstein,1925)
到敖德薩的遊人,不論乘甚麼到來,大多會逛逛海濱大道(Primorsky Boulevard)。不過這條海濱大道離海邊約200米,位處坡上,要走到海邊就要走波特金梯。波特金梯正式的名字叫海濱梯,由沃龍佐夫親王命人建給夫人,落成時為1841年。此梯的設計是要讓人仰望不見樓梯平台,俯看不見階梯,設計師大抵做到了。

1905年俄國爆發革命,黑海艦隊戰列艦波特金號的水兵叛變以聲援,並把艦駛近敖德薩,登岸為奪艦時被殺的同袍舉喪。岸上的陸軍乘時反撲。愛森斯坦拍攝《戰艦波特金》時,就把陸軍反撲水兵一節加以「剪接」,把它帶到波特金梯,被鎮壓的還有聲援叛變的市民。後來海濱梯也叫波特金梯,以紀念波特金艦叛變。

至於波特金梯一場戲,自電影首映後,因其剪接效果有力,早已成為典範。影友如我,到了敖德薩,波特金梯是不得不到的。今時波特金梯前已建了一個郵輪碼頭,從梯頂端難以看清前方的海面,氣勢也似減了數分。走梯遊人若干,間有一兩小販賣紀念品,更熱鬧的地方,是梯頂開城總督第五代黎塞留公爵(Duke of Richelieu)銅像的週圍。梯南端有攀坡纜車,方便不想走約200級樓梯的遊人。於太平日子,波特金梯常是市民集會慶祝的地方,但我來不及時,無緣躬逢其會。

《陽光燦爛的日子》(姜文,1994)
波特金艦叛變時,曾向敖德薩的歌劇院發砲,並無命中。歌劇院離波特金梯和海濱大道不遠,歷史超過二百年,現有的建築在1887年落成,是座巴洛克風格的小巧華麗建築。我來到敖德薩的首晚,趕及劇季的季末表演,買票坐包廂聽歌唱家唱戲。他們唱的是《鄉間騎士》(Cavalleria Rusticana),有唱無戲,故真的聽,沒得看。唱段間的間奏曲,一聽甚覺耳熟,待它多奏一時,省得曾在看《陽光燦爛的日子》時聽過,那間奏曲配的是男主角給朋友踹到泳池水面下的畫面。

「聽者之意不在樂,在乎雕樑畫棟也」,平常沒聽歌劇,舞台演出也少看,在包廂裡時醒時睡,對不起台上藝人。劇唱的如何,樂奏的如何,不懂評,但買票內進看到的裝潢,還是革命前的奢華,看似沒有毀損半分。聽劇的觀眾雖盛裝者少,但也不見得太隨便。幸好帶備襯衫西褲,不致穿著失禮。唱罷走出歌劇院,附近的寫生青年男女已完成初稿;我走到附近一家小餐室晚飯,叫一道薯丸伴鯡魚作頭盤,碟上食物未看清,炸薯丸香先飄至。

《地道戰》(任旭東,1965)
敖德薩列為蘇聯英雄城壘之一,首是蘇聯衛國戰爭爆發不久,紅軍苦守兩個多月,減慢軸心國軍隊攻勢;二是紅軍循海路後撤後,敵後游擊隊抗敵有功。敖德薩一帶游擊隊其中一項可恃的,是城內和城外一帶的地道。說地道戰,敖德薩不遜電影裡的華北平原。

敖德薩一帶地底蘊藏大量石灰岩。自建城不久,就有人開採這些石灰岩,在地面築房建樓,結果地底漸漸出現地道。納粹德國和羅馬尼亞聯軍控制敖德薩後,地面或者是他們的天下,地底就是游擊隊固守和準備反抗的世界。由敖德薩火車站旁的長途汽車站乘巴士,可到敖德薩西北面的Nerubaiske,那裡有一座游擊隊榮耀博物館,館內包括一段地道,復原當年游擊隊憑藉地道抗敵的原貌。

在博物館旁下車後,我走到地道入口,入口緊鎖。正以為無緣內進時,三個白人同宿走過來,把我認出。他們亦打算看看地道,在博物館僱了英語導遊。英語導遊是個大叔,帶我們看過地道裡的天井、廚房、教室、靶場、指揮室等。地道不長,但備戰和生活所需俱全。地道另一邊接連博物館樓,展出若干戰時文物,還有前古巴領袖卡斯特羅參觀後寫的親筆信。東亞的游擊戰領袖們或是不逢時,沒有機會於此留下片言隻語。

或也因為太平日子,只覺那段地道有歷史,沒有當日戰場的緊張氣氛。現時敖德薩的其他地道仍是冒險客探險的去處,但因缺乏勘察,冒險者迷路甚至喪生的事情,仍有所聞。

《持攝影機的人》(Man with a Movie Camera,Dziga Vertov,1929)
《持攝影機的人》拍攝的盡是蘇聯初年的城市生活。莫斯科的Bakhmetevsky巴士廠,駐在基輔的救護車,還有敖德薩的大海,都一一上鏡。電影後段描寫勞動人民下班後的文康體育活動,其中包括湧到海灘嬉水習泳日光浴。到了今天,敖德薩沿黑海的各泳灘,還是市民和遊客消暑的好地方。

在旅舍幾天,有個同宿常問我會否一同去海灘。結果我倆沒同去海灘,而我在敖德薩的最後一個早上,獨個兒到了最近遊客區的沙灘,看看泳客,觸一下隨浪而至的黑海海水。手掌皮膚不粗,可沒細緻到能辨出黑海海水和老家海水之間的不同。最後一次望過黑海,我回頭歸向內陸,準備稍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。

《悲傷草原》(Trilogy:The Weeping Meadow,Theo Angelopoulos,2004)
我在敖德薩的最後一個早上還在逛,在還沒給遊人和市民湧至的建築和去處拍照。沒走到海灘前,我經過縱貫南北的普希金街。

《悲傷草原》開首道出女主角Eleni的身世:紅軍開進敖德薩時,男主角一家在市內的普希金路找到她,她當時在亡母懷裡。沒能證實當年的普希金路是否今天的普希金街,但今天的普希金街除了個藏品頗豐的東西藝術博物館外,還真的有普希金像,普希金像後就是普希金博物館。普希金當年被流放時曾在敖德薩住了十三個月,期間亦曾在博物館的前身北方酒店住過。除了上班和寫作,他在敖德薩加入了希臘人組織「友好會」,或許是為了協助同是正教徒的希臘弟兄姊妹復國。

至於《悲傷草原》的男女主角,本是住在敖德薩的希臘僑民。俄國內戰白軍敗紅軍勝,他們因此跟長輩坐船回到祖國。那個早上終要過去,我也離開敖德薩,循陸路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。

短記:克里米亞除了新聞和歷史,還有勝景

Thursday, May 1st, 2014

(刊於2014年3月16日香港《明報》。圖片在日後的遊記還會用到,不先貼了。)

三月伊始,烏克蘭危機的重心轉到東南的克里米亞(Crimea)半島。傳媒大多報導增兵、對峙、公投「歸俄」之事,輔以歷史介紹;對新識者而言,他們或未知道此處百多年來都是度假勝地。三年前夏天我趁特區護照進烏克蘭免簽證,在烏克蘭境內繞大半個圈,在克里米亞留了四天,訪了四鎮。

第一鎮:老鎮塞瓦斯托波爾(Sevastopol)
在內陸走了兩個星期多後,乘火車抵達塞瓦斯托波爾,重見大海,之後四天都住在此處的廉價旅舍。它位處半島西南角,西南皆朝黑海,也是良港,帝俄1783年滅了克里米亞汗國後,開始在此處經營,至現在仍是軍港。正因它是軍港,港邊有高地,並有掌握黑海之利,1853至1856年的克里米亞戰爭,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,它都是激戰之地。因為二次大戰初時紅軍死守多月,令它得到「英雄城」的稱號,與半島東端的刻赤(Kerch)、基輔、敖德薩(Odesa)和莫斯科等並列。今時塞瓦斯托波爾港內有一條二十世紀初建的紀念柱,以記克里米亞戰爭時帝俄海軍自沈以堵英法和鄂圖曼入侵的軍艦,另有全景畫館暨博物館以藏此戰文物。我在塞瓦斯托波爾時,博物館和紀念柱都遊人不絕,不曾料到短短三年後,緊張氣氛重回,港外又見鑿沈以阻對手的舊船——不過今回是阻港裡的烏克蘭軍艦離開。

塞瓦斯托波爾之老,來自城西的克森尼索(Chersonesos)古城。公元前六世紀時,沿海開拓殖民地的古希臘人看中那海角,建城定居歷二千年。據記載,教宗克肋孟一世(Clement I)被羅馬流放至此,之後被拋下海殉道;基輔羅斯大公弗拉基米爾一世(Vladimir I,958-1015)相傳在此受洗,正教於是傳入基輔羅斯。古城後來被蒙古大軍侵攻,之後被居民遺棄,不少建築被拆它用。寫《湯姆歷險記》的馬克‧吐溫(Mark Twain,1835-1910)在1860年代末到過塞瓦斯托波爾,見過克里米亞戰爭後的景象,寫道:”(Y)ou may look in whatsoever direction you please, and your eye encounters scarcely any thing but ruin, ruin, ruin!”戰火過後七十年,塞瓦斯托波爾早已重建,但在古城漫步,卻彷彿找回他所寫「舉目所見也,殘垣復殘垣,殘垣復殘垣」的意境。

第二鎮:汗國故都巴赫奇薩賴(Bakhchysarai)
克里米亞汗國由韃靼人所立,韃靼人是帶蒙古血統的穆斯林。汗國故都巴赫奇薩賴,意即「花園宮殿」,位處塞瓦斯托波爾和克里米亞的首府辛非羅波爾之間,乘巴士或火車來都算方便。我一天午後才到,只夠時間看一個地方。我選了汗國故宮。遊汗國故宮,我會想到在歐洲另一邊,我未訪過的西班牙格林勒達(Granada)穆斯林公國故宮Alhambra。汗國故宮面積不及Alhambra,但似乎所受的改動未如Alhambra多。我不時想,後來的征服者為何要保留降者敗者的宮殿,是以為殷鑑,或是當成另一樣戰利品以示人?

宮裡有清真寺、玫瑰棚,用雲石舖地,中有噴泉,走進去透心涼的避暑房。避暑房不遠處有兩個水泉金泉和淚泉,後者更為有名。淚泉由汗國末年的可汗Qirim Giray命匠師所製,以念亡妻,喻意像他一般鐵石心腸的悍將,也會流淚。汗國亡後,淚泉被移入故宮,俄國詩人普希金被帝俄流放南方,路經黑海一帶,聽了淚泉的故事,多情的他於是寫了〈巴赫奇薩賴的水泉〉一詩,淚泉的故事之後為俄語世界傳誦。之後淚泉旁放了普希金的半身像,似是感謝這代言人。

故宮一邊現闢為博物館,除展出故宮器物和后妃衣飾外,也展出不少韃靼人的文物和手工藝品等。當中有一項展品我未留影,但仍記得其內容。那是一張炭筆畫,描繪的是1944年紅軍擊退納粹德軍,收復克里米亞半島後不久,克里米亞韃靼人被流放往烏茲別克的一刻。與房間其他色彩斑爛的展品相比,其沈鬱更見強烈。

第三鎮:教華人忘不了的雅爾達(Yalta)
從塞瓦斯托波爾坐客車東行約兩小時,就可到克里米亞其中一個度假重鎮雅爾達。雅爾達自十九世紀起已是度假勝地,同時代的作家契可夫,和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,都在此處有自己的住處,當然皇族所居比中產作家所住的要豪華多了。沙皇在雅爾達的其中一座行宮是里瓦幾瓦宮(Lividia Palace),英美蘇三國1945年春天舉行的雅爾達會議就在此宮舉行,會上蘇聯同意在德國投降後三個月向日本出兵,但中國的國民政府無從知曉。及後蘇聯如約向日本宣戰,紅軍擊敗日軍,佔領中國東北三省,奠下日後中共在東北發展的基礎。雖然此宮從建築從歷史都應一看,但我當時更信旅遊書所言,到雅爾達那天里瓦幾瓦宮關門不開放,結果緣慳一面。

不過雅爾達名勝還有不少。市中心西邊的Ai-Petri山高逾一千二百米,我好奇到山下乘吊車登高,車廂甚大,可容三十多人。吊車上山,下望是葡萄園,後望是天和海的兩種藍,前望是山峰峭壁。登得山頂,我見前方是個韃靼市集,遊客不絕,心裡暗念「昂坪三碌拎」。市集有用木柴煮食的飯館,飯館有年長侍應向我喚”Kitay”(即中國人),我卻怕趕不及乘回山下的吊車,沒有光顧,只買一個如薩其馬的韃靼甜點嘗嘗。一放口裡,跟薩其馬一樣。吊車雙程取價約120港元,可抵旅舍床位一晚租金,或城際火車三等臥舖車票,但不算不值得。

回雅爾達中途,我在巴士看到燕巢堡(Swallow’s Nest),馬上下車前往一觀。燕巢堡在1912年建成,一百歲多一點,個子不算大,裡面是家餐館,未能一觀,但因它處岬角之上,從它望海倒是不錯,若從低處上望,孤堡迎海,亦是美景。從燕子堡回到雅爾達,吃過晚飯,錯過回塞瓦斯托波爾的尾班車,我又不願多付車錢僱的士,於是在鎮上坐酒吧。我在酒吧幸遇六個由曼城來度假的英國青年,跟他們同行一夜,借他們的客房小睡片刻,那晚我的運氣真是不錯。

第四鎮:有用之城辛非羅波爾(Simferopol)
從雅爾達乘早班客車回塞瓦斯托波爾,旅舍的管理人只道我在雅爾達樂不思蜀,所以浪費一晚床位。怱怱收拾行李後,我要北上到辛非羅波爾,轉臥舖火車到敖德薩去。辛非羅波爾意即「有用之城」,對此際的遊客而言確是如此,乘飛機到克里米亞,降落的機場就在這裡;想坐火車到雅爾達,火車只會到這裡,還得轉車。

我到辛非羅波爾後,往敖德薩的火車還有數小時才開,夠時間閒逛,或逛一所博物館。我在市中心走了一圈,吃了兩頓。火車站不遠處有所醫科大學,不少東南亞和南亞學生在此留學,於是附近有賣飯賣辣食的學生餐館。午後飯館顧客少,我好奇走進其中一家,點了煎蛋辣雞飯。此行不思米飯,吃此飯好奇居多。暑熱加辣食,結果流汗。

繼續往市中心走,看過公園的鐵塑,看過將赴婚宴的新婚夫婦,看過清真寺後,又吃一頓。吃飯的地方是家韃靼菜館,胃納不夠,只點番茄麵湯(麵條沒香港或日本的湯麵多,故叫麵湯)和羊肉餃子。餃子皮薄,幾近廣東餛飩,跟一路吃到的烏克蘭或俄羅斯餃子的厚皮大相逕庭。臨走在菜館購了一盒如Turkish Delight的軟糖,回港後好送人。

此城對我之用,該是充飢解饞。

火車終於離開,我漸漸遠離克里米亞。雖然對此半島未夠情深,但始終讀過到過,聞今時緊張之局,難以無憂。此文見報之日,該是克里米亞公投決定入俄或留烏之時,願的是不論最終是合是離,萬民不流血,不會流離失所。

去利維夫訪墳場

Saturday, November 30th, 20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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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tanislav Ludkevich之墓,和背後的天使像、基督像

香港人到墳場去,在香港多是祭先人故友,以前「遊」墳場的,多是鍛煉膽量的少年,賭亡靈會否附在身上。出境旅行看大陵寢,也是訪墳,但未必是訪墳場。近年港內訪墳場者似漸多,有如到西灣國殤墳場拍照者,也有如到跑馬地香港墳場藉觀墳學歷史者。蔡元培在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的墓地,亦不時有人留意。現在報刊的旅遊文章,也會介紹境外某些有名的墳場。

若說歐洲,巴黎的Père Lachaise,或莫斯科的新聖女公墓,都因多名人下葬,已成遊客名勝。烏克蘭西邊的利維夫(Lviv)在巴黎和莫斯科之間,也有個有名的墳場。它叫Lychakiv。

Lychakiv墳場深具利維夫特色:多元,包容。利維夫為不同國家所統治,和不同民族所居的歷史,都可在這墳場看到。墳場不在名勝集中的舊城區,可在舊城以東。那裡名勝不多,大都是幾層樓的歐陸風格住宅,地下一層或有些商店。從舊城東沿的電車路乘小巴或電車,待得十多分鐘,就可到達。乘九號電車更好,因為墳場的一邊是電車路,小巴下車後,還要沿電車路向南走。

我離開利維夫那天的上午,特地去訪Lychakiv。那天雖遠清明時節,但不時細雨紛紛。我乘的是小巴,所以要走點路到墳場入口。墳場圍牆以外有塊看來平坦的草地,那裡是軍人墓園。它歷史不長,在一次大戰末年才有,但下葬又起出火化的故人,先後有奧匈軍和盟友和蘇聯軍人。現在入土為安的,是一次大戰後的烏克蘭獨立軍軍人,受蘇聯逼害過的當地烏克蘭人。蘇聯軍人的遺骸在七十年代中已起出火化,骨灰仍安放在墓園。


入口後前地的家族墳墓和小堂

由軍人墓園再向南走,有個如哥德式教堂前壁的入口。過了入口,前地後方有若干個儼如小屋的家族墳墓,有紅磚砌,也有石砌。向北前走不遠處,是最早期的墳場範場範圍。1787年時,利維夫由奧地利帝國統治,政府要求城裡所有墳墓遷到城外,於是就有Lychakiv。十九世紀墳場擴建過三次,面積現今已逾一百頃;十九世紀中葉有學者設計墳場的過道和布局,令墳場的訪客可從容行走。蘇聯在1944年擊退納粹德軍,第二度控制利維夫後,墳場墓碑和雕刻多年受冷待或毀損,盜墓破墳亦有發生,至三十年後因墳場列入古蹟,失修的情況才告一段落。另一方面說,蘇聯人把這個墳場開放給所有死者,葬在Lychakiv不再是有名有利亡者的專利。

利維夫在奧地利統治前,是波蘭—立陶宛聯邦的地方;在奧匈帝國在1918年解體後,復國的波蘭又再統治此城,至1939年德國蘇聯前後入侵波蘭為止。在六七個世紀裡,大量的波蘭人在此城生活,可想而知,有不少波蘭人身故後也葬在Lychakiv。雖然利維夫割離波蘭已七十多年,可不少波蘭人仍來此城找尋先人或民族的過去,訪Lychakiv是其中一個主要節目。


三個墓。左起蘇聯時期之墓,奧匈帝國時期之墓,烏克蘭獨立後立的墳

以利維夫的歷史推之,光看墓碑刻文,也可猜到是甚麼時候所立:刻上羅馬字母的,大多是二次大戰前的墓;如果刻的是西里爾字母,該是二次大戰後所立,較可能葬的是烏克蘭人。除了刻文,墳墓的雕刻亦能告知其歷史:蘇聯統治時代(1939-1991)的墳墓少有天使、聖母或耶穌像,有的甚至刻有代表黨員的星星,或是刻了亡者的遺像;之前之後立的,有天使像的不少。墓碑也可能透露墳主生前的點滴:如專業,音樂家墓上雕個小豎琴,醫生墓碑上刻了蛇杖;如死因,見過亡者的墓碑上刻有船沈的景象,我看到就明白了。那對船難身故的母女去世離今時較近,我沒有拍下她們合葬的墓。因我覺得,不宜著意拍近年亡者的墳照。

除卻歷史,很多墓碑都是名家的雕刻精品,堪足細觀。我是個典型的香港學生,對欣賞雕刻無甚心得,在學時無緣學烏克蘭或波蘭的大部份歷史,也對兩國歷史的大部份名人幾無所識,若非好奇心或因為旅行,難會惡補箇中一二。可我稍讀之後,訪墓所見各亡者,也難辨有名無名。以下三四位先人的生前事跡,我只是略知一點。


Ivan Franko之墓

Ivan Franko(1856-1916)的墓在前地西南方,位居要道,訪客很易看到墓碑上的石匠鑿牆像。他是烏克蘭西部人,一生寫譯不斷,亦曾推動烏克蘭的民族覺醒運動,就如碑上的石匠般。他晚年貧病交逼,住的房子也要靠學生和支持者湊資購置。他死在利維夫,身後蕭條,葬在Lychakiv。若說烏克蘭重要的文豪,在舒夫真高(名Taras,1814-1861,並非今時在世的足球名宿Andrei)之後就是他。他身後,利維夫大學的校名嵌入他的名字,利維夫以南的一個山區小鎮,鎮名也改為他的名字。


Solomiya Krushelnytska之墓,青銅雕的是奧菲斯

在Ivan Franko的墓附近,有兩個音樂家的墓。作曲家Stanislav Ludkevich活了一百年,1879到1979。他墓上的奧菲斯(Orpheus)像並非細刻,但仍好看,不過與後側兩墓的天使像和耶穌像比,後兩像的雕工講究多了。不遠處是女高音Solomiya Krushelnytska(1872-1952)的墳。跟Ludkevich的墓一樣,她的墓碑也雕有豎琴。戰前她是聞名的女高音歌劇演員和歌唱家,甚受歐美的歌劇聽眾歡迎;二次大戰爆發前的夏天,她回到利維夫,戰後在音樂院擔任教職至去世。今時利維夫市中心的歌劇院,以她的名字來命名以紀念她。建那歌劇院的建築師Gorgolewski,也葬於Lychakiv。


Samuel Stefanowiczino之墓。有遺像,設計也看似教堂

我繼續向西南走,經過雕有如睡遺像的亞美尼亞禮教會樞機Samuel Stefanowicz墓,又經過花草盛開或舖滿青苔的墓,盡處見到另兩個軍人墓園。


烏克蘭反抗軍墓園、紀念軍及小教堂


從利沃夫保衛者墓園的紀念館看墓園

第一個墓園的墓較新也較密,有個赭色教堂,和同色紀念碑,墓葬的是二次大戰後期烏克蘭反抗軍和親德部隊的成員,在烏克蘭獨立後始建。走前一點,是個較大的墓園,它是利沃夫保衛者墓園,用色為白,建有凱旋門。下葬在墓園的是1918至1920年在利沃夫反抗烏克蘭人或紅軍的陣亡波蘭戰士,以及一些陣亡的境外支援者,有些死時年紀甚輕,後人稱那些年輕的戰士,不論存活或否,為「利沃夫雛鷹」。

利維夫在波蘭語叫Lwow,譯為漢文就是利沃夫;波蘭復國統治利維夫時,墓園有衛兵駐守。在蘇聯取得利維夫,把波蘭人向東驅趕後,墓園跟墳場其他地方都乏人修整,此墓園更被蓄意破壞,一度淪為貨車停車場。及至1989年,一些來利維夫工作的波蘭工人乘隙開始修復墓園。由於此城曾是波蘭領土,烏克蘭獨立後,新政府對修復墓園態度冷淡,直到2004年波蘭支持烏克蘭橙色革命,反對修復的聲音減少,修復後的墓園在第二年重開。

生前各為其國,歿後葬於毗鄰,此時君體俱相同,我看這兩個戰士墓園,正是如此。


Volodymyr Ivasyuk之墓。他只活了三十年

從兩個軍人墓園走回墳場入口,我又見到一個當地名人的墓。他叫Volodymyr Ivasyuk(1949-1979),19歲寫了〈紅芸香〉(Chervona Ruta)一歌,不久紅遍全蘇聯。三十歲那年的夏天,他被發現在利維夫市郊上吊。或因生前盛名,今時他墓前花燭仍不絕。其墓有他的全身立像,此時時雨時停,停雨時雨水從他遺像的左手手指緩緩滴下,有如遺澤。

藝文或英勇忠貞的故事之外,Lychakiv也有它的愛情故事。我看不到的墳當中,有一對屬於一對未婚夫妻,男的叫Artur Grottger(1837-1867),女的叫Wanda Monné(1850-1923),兩個人都是波蘭人。Wanda不忘祖國,16歲時邂逅Artur這位畫家,關係親密,很快訂婚。然而他不幸感染肺結核病,又往巴黎謀生,在1867年的最後一個月客死異鄉。Artur最後沒有在Père Lachaise長眠,Wanda賣了她的珠寶,把未婚夫的棺木運回故土。她為未婚夫設計墓碑,墳上一個豐盈的少女微護亡者的頭骨,按設計為Artur刻墓的雕刻家不收分文。此墓離Ivan Franko的墓不遠。Wanda後來嫁給另一個畫家,身後與家屬同葬一墓,墓碑是三層的玄色大理石塔。二人亡魂在Lychakiv相遇的傳說,該是後人為他們杜撰的圓滿結局。

我在墳場逗留個多小時,只看到墳場南部的一部份。除了兩個戰士墓園外,其餘地方的墓時代設計都不盡相同。從烏克蘭回香港後,有次跟人談公事,對方說香港的華人永遠墳場墓碑樣式相近,位置有序,恰恰是香港人做事井井有條的證明;我不語,只覺Lychakiv或香港墳場的墓碑五花八門,亦不見得如何亂了,先人亦同樣在地下安息。在世者的秩序和追求,亡者又會沾得多少?

而訪墳場,有人說可令人學習面對死亡,而我更有興趣的,是墳場明示暗示的歷史,還有墓碑的設計和雕刻。訪墳場雖再一次提醒自己人終有一死,但至今,我知有死,卻仍怕死。

墳場網址

夏遊烏克蘭目錄

延伸閱讀
Longbell
陳小姐

那初夏第比利斯陽光燦爛花正開——《In Bloom》

Tuesday, July 9th, 20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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預告片

詳細本事
1992年春天剛復國的格魯吉亞首都第比利斯,十四歲的Eka從學校回家。街頭的收音機播報國家要重建軍力,街上的拉達小汽車車牌還用西里爾字母。她在公寓入口拿了信,回家交給母親,問母親信的內容不果,只能走回自己房間。當時物資缺乏,Eka買新鮮麵包也要懂在店外排隊插隊。

一次平常買麵包,Eka和好友Natia插隊,恰好買到。Natia帶麵包回家,照常的跟祖母吵嘴,吵過咀出露台透氣,右邊的窗戶揚一支復國後的酒紅色底三色旗——二十年過,旗也換了白底一大四小紅十字。Eka回家路稍遙,依舊走過一度橋拱下,給慣常徘徊的兩個死小孩碰跌麵包。她捧回家後稍刮污漬,麵包又可以吃。她回到房間,見到姐姐與朋友吸煙聊天,她忍受不了,走到母親的房間,書架兩個,雜物不多。她打開一個抽屜,找到一個金屬盒,內藏一本蘇聯護照,一包煙,有些硬幣有些信。

Natia家開飯,她、祖母和弟弟靜靜吃,喝醉的父親跟母親又吵嘴打架,祖母最後心痛的,是摔破的一大玻璃瓶葡萄酒。

Eka和Natia也是同學。回到中學,Natia收到一束花,她跟Eka在小息在廁所談到那束花。Natia下課離校,男孩Kote上前說是送花人。Eka回到家,姐姐找來一班姊妹聊八卦抽煙喝酒。有人提到有個女孩給男友發現不是處女而給趕走。有人彈琴,一眾歡唱。歡聚期間母親的腳步聲漸近,十個少女一如任何一個角落在上課前狂歡的學生般,飛速收拾,閒談會變成有琴聲的溫習會。

又是一天。Natia準備上鋼琴課,另一個男生Lado上前。他帶她到一樓梯坐下,送她一支曲尺手槍,教她上彈,讓她自衛。Natia逃了課,跟Lado慢慢走回家,收音機傳來某處要戒嚴的消息。Lado在路上跟她說,要到莫斯科跟叔伯闖闖,回來後娶你。Kote看到二人走過。

Natia約了Eka,乘吊車上市郊某山,然後同跑到湖邊。Natia說,Lado送槍,就是想我長大。

Natia回到家,弟弟把自己反鎖在浴室,嚷著自己殺了人。父母就在外邊吵架。Natia先安慰弟弟,然後趁他離開浴室,把自己反鎖在浴室裡,將手槍放在洗手盆下。Eka回家,在母親的房間打開那金屬盒,讀一封封父母寫給對方的信。母親回家後看到,把信沒收,Eka連忙說要父親的地址,好讓她寫信。之後Eka下課後找Natia同行回去,邊走邊談父親的事。到了那拱橋下,還是那兩個死小孩來騷擾,Natia反擊,Eka勸止。

Eka終於待得三母女離家看父親的一天。母親和姐姐在晴天下準備登車,Eka卻留家不願去,母親最後一次勸不果,問如何跟丈夫交代,Eka答說她發熱好了。

然後Eka上學,在學校遇到Natia。小息時Natia把曲尺手槍強轉贈給Eka,說可用來嚇嚇Eka的對頭人。她倆回到課室,老師未到,裡面同學吵鬧玩耍,衝突間Natia拋擲書包,老師剛至逐她出課室,Eka賭氣說不如連我一同逐出。Natia頭也不回,一直走出學校,同學打開窗見如此,一哄而走。逃課的這個下午下大雨,一眾同學到碰碰車場玩。

玩樂後Natia回家,路上遇到Kote。Kote問Lado是誰,又想向Natia求婚,她只覺Kote是笨蛋,一口回絕。Eka沒有雨傘,走到拱橋下,見那兩個死小孩打另一男孩。她拔出手搶,中止打鬥,被打的男孩拾起自己的刀,兩人各走各路。Eka回到家,姐姐和朋友閒聊。姐姐問妹妹要煙,妹妹想到母親房間的金屬盒子。盒子本有一支煙,那時沒有,姐姐說是自己拿去,可隨時補回。妹妹之後向姐姐討一口煙抽,抽得沒咳嗽,窗外繼續下雨,一根煙在三個少女間傳來傳去。

Kote求婚不遂後的某個白天,Eka和Natia又到那麵包店輪候。穿迷彩服的戰士插隊,沒人敢吭一聲。正輪候間,Kote等人駕車擄走Natia,人人只顧輪候而沒伸出援手,Eka怒斥,給當中一個老人摑了一記。

不知過了多少天,Natia嫁給Kote,請Eka來她的住家婚宴。Eka來到,不發一言也不吃喝,然後請Natia進浴室,說要送禮。那禮物其實本屬Natia,就是那曲尺手槍。Natia把槍收在陽台。Eka問Natia是否愛Kote,Natia說應該愛,他是個好人。Eka再問,如是,那她是否還愛Lado。

觀眾沒機會聽到Natia怎答,或有沒有答。轉個鏡頭一間房內,Natia跟姊妹團說如何給Kote等逼婚,如何喜歡上Kote。Eka都聽得到。眾人轉移到客廳,Eka喝了一口酒,在廳中心當著賓客獨舞幾分鐘,算是慶賀好友新婚。

宴後的早上,Eka問母親她對頭的父親是否給她父親殺了,以致如此。母親說沒有這回事。母親然後上班,餘下她在廚房喝茶吃早餐。到了晚上,區內停電,Eka在大媽看的商店買到蠟蠋,然後上Kote的家看Natia。Eka給好友說學校的事,好友說丈夫不想她繼續學琴。Eka問是何故,Natia怨她跟其他人一樣,就只懂問。然後Natia說,家裡人借錢讓她結婚,但不會借錢為她做生日。Kote回來,少夫少妻之後吵架。

Natia確有生日可做。她回到娘家,祖母喜上眉梢,做了飯讓孫女和Eka同慶。二人在陽台吃飯,盛葡萄酒祝杯,然後地面傳來結他聲,Lado和朋友到這區逛,二人隨即下樓。Lado和Natia談了幾句,碰巧Kote和朋友開車來,把Natia接走,瞪了同樣年輕的Lado一眼。

回到夫家,Natia在陽台拿了槍,在浴室上了子彈,擎槍作勢後,還是出來吃晚飯。餐桌旁的電視說邊境的阿布卡茲又如何如何。

Lado在街上給Kote等人碰到,他們要給顏色Lado看。Lado好不容易擺脫,正喘息間,Kote趕至,向Lado的腹致命一擊。Eka為日間的事到Kote的家,Natia和兩老為這天的事而吵,而Kote殺Lado的消息,Natia已知道了。又吵了一頓,Eka說手槍既已回到Natia手上,Natia不如用槍報仇。Natia沒有聽話,她在清晨時分,把手槍投到那市郊山上的湖,Eka也都看到。

Eka最後在另一個白天去看她的父親。她父親在牢裡服刑,監獄離城一段路。她申明來意時,獄卒問她多大,她答今年十四。

不同年代,不同京城,都有陽光
以首都為中心,不乏太陽光線或其意象的成長期電影,華語片也不缺。我立時想到的是1990年代的兩部:故事在北京發生的《陽光燦爛的日子》(姜文,1994),和故事在台北發生的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(楊德昌,1991)。《陽光燦爛》顧名思義,《牯嶺街》的英文名就是貓王皮禮士利歌曲〈Are you lonesome tonight〉的歌詞”a brighter summer day”。《In Bloom》則以大量的日景透出陽光,雨景和夜景只有短短幾場。放過電影後,我就此問其中一名導演Nana,她說這可能反映主角的個性和心情,而她十四歲時正是1992年,那時生活艱難她卻年輕,片中不少內容類同她當年遭遇。片裡反映年輕而生活艱難的一例,是兩場兩個女生在麵包店前跟一大群人輪候買出爐麵包為主糧的戲。第一場是生活日常,第二回卻間接改變其中一人一生。

這三部電影背景都是所謂的大時代之後。《In Bloom》是蘇聯解體後格魯吉亞剛復國的不穩世道,《牯嶺街》是國共內戰後十多年,政治審查猶存的台北,兩部片都夾帶反映時代的廣播。《陽光燦爛》呢,是文革中期,說緊張也未算最緊張,說高潮也不是最高潮。雖然少年所處的首都某處,不是大暴風眼,但時局就如當時播放的聲音(《陽光燦爛》有的是文革歌曲)般,一點一點的滲進、影響主角的生活。

不過主角們生活的重心,是他們所處的少年群體,而這些群體做的無關國家大事。《陽光燦爛》有少年「幫派」,《牯嶺街》的少年幫派更見「正式」。主角小四也能躋身在同學群體。Eka和Natia有學校的同學,學校以外就遇到Eka姐姐的姊妹、橋底的二人童黨,或是Lado或Kote的少男群體。最後決定Natia未來的,則是Kote和他的同黨。Kote看上Natia,最後能得到她,既因為Lado不在第比利斯,也要靠同黨和他一同出動,把Natia擄去,令她半屈服。而婚後Kote雖說把情敵殺死,但之前的過程亦有同伴參與。

男主角vs女主角
若說三部片除了時和地各異,《陽光燦爛》和《牯嶺街》的主角是少男,一對少女則是《In Bloom》的主角。”In Bloom”,如花盛放之時,到現在還是多用來形容少女。《陽光燦爛》的主角馬小軍,憶起當年迷戀少女米蘭,最後竟衝進她的房間胡鬧。《牯嶺街》的小四,見心儀的小明無法符合他的期望,在牯嶺街把小明刺死。《In Bloom》的故事雖以Eka和Natia為主軸,但她們在兩性關係並非居主導。Eka並非追求者,也未為異性所追求,而Natia則先後給Lado和Kote看上,二人的爭奪戰終於半逼婚和殺戳。Kote和Natia的婚姻也把Eka和Natia二人拉遠。或許有關,或許無關,她們不動或被動,可從另一場戲找到線索:Eka姐姐的好友說八卦,說一個不再是處女的女孩被男友拋棄。按此而論,當時未婚男要的是處女,也介意未娶的伴侶不是處女,女生若於性,甚至愛情先行主動,會予男性如何印象,或許不難料到。

再說一個例子。Natia年輕,Lado和Kote卻先後向她求婚。這已非童年式胡鬧或天真的「結婚」,可青年如成年人般求婚,卻教我們難以想像。電影沒有言明年輕求婚是否普遍,但劇情則反映當時有些年輕的第比利斯男子,有意及早以婚約綁住自己喜歡的女生,女生卻未有如此主動。電影之外的資料也可充當旁證,指出格魯吉亞的早婚,以至未成年婚姻現象並非罕見:聯合國人口基金會引用的一項2005年調查結果指,受訪的20至24歲格魯吉亞女性,有一成七在18歲前結婚,其中鄉間比城市來得多,教育程度愈高,早婚的例子愈少。此片的故事不在農村發生,女主角也都是初中同班同學,然而成年前求婚,和成年前結婚,都在片中其中一個女主角身上發生了。

情愛男女不盡平等,動武的距離則似乎較窄。Kote和同黨可以光天化日,乘眾人苦候買主糧時擄走Natia,他們也可以「追捕」Lado,以至由丈夫解決情敵。在Natia和Eka傳來傳去的曲尺手槍雖然最初來自Lado,但她們也曉得這能防身,亦即明白,或再次確認,動武,甚至示武,可以免卻或解決一些問題:Eka在死小孩前晃動手槍,令死小孩無法繼續二攻一。可她們只讓對方看到她們的武器,但沒有用來傷人殺人。Eka沒有開槍威嚇欺負過她的死小孩,為甚麼?Natia兩回或可能開槍,是否因為想到要對付丈夫,或是其他的原因,所以沒如丈夫一樣殺人?片中情節沒有線索,而她們的作為,令她們跟Kote明顯不同。她們沒動武傷人,不過並沒有避開衝突。而在衝突之前,Eka通常比Natia沈著。

都市裡的時代特色和地方特色
《In Bloom》述說的是過去,道具自是重點。主角疑是謝瓦爾德納澤(Eduard Shevardnadze)的街頭海報,西里爾字母的車牌和蘇聯式小汽車,蘇聯式公寓和懸出的酒紅色底國旗,還有少女身穿的啞色衣裳,都有力襯托當時的氣氛。而成長或城市生活這些能得四海共鳴的元素,與片裡的地方特色並無衝突。數分鐘長鏡頭裡Eka給Natia跳的傳統舞,她倆後來共享的紅酒,甚或Eka在Natia婚宴翌晨在家裡喝的茶(那是也稱「劉茶」的格魯吉亞茶嗎),二人輪候購買的大圓麵包等,都已在那裡流傳多年,是歷代生活的一部分。這些小節,使《In Bloom》不光是一部關於成長,或青春的片子,它也更實在的承載時代和本土。

(慢看香港國際電影節2013(一))

In Bloom / Grzeli Nateli Dgeebi / 美少女戰事 (2013)
Nana Ekvitmishvili(編劇、合導)、Simon Gross(合導)
102分鐘

延伸閱讀
水爺:我沒有溫柔,唯獨有這點英勇

那年秋天,波羅的海:看一個島,它叫Kihnu

Sunday, June 30th, 20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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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讀完練乙錚的文集《環臺騎乘記》。他憶起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到澎湖前,寫道:「很久以前就養成習慣,到別地旅行,每每喜歡離開繁華地帶,獨自溜到杳無人跡的天涯海角或者遠離大陸的小島上去;那些地方都有一種異世氣氛,細細品嘗之際,總能得到意外收獲。」異世是否,未能證實,然而距離之遠又似多一重,離旅行的真義又似近一點。

不會掠美,但離開大陸赴小島我也曾試過一回。2008年10月初,我到愛沙尼亞,其間留在瀕波羅的海的度假城Parnu。Parnu遠處有個小島叫Kihnu,冬天海水結冰,秋天可坐船去,坐飛機前往太花錢。聽說那裡有些獨有的風物和民歌,因此成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無形文化承傳,既城裡有船去,一去何妨?在Parnu的最後一整個白天,就交給這小島了。


到Kihnu的二手渡船

碼頭在河口後方,二手船船開不久,看到的是港口和待運的大條浮木。船一出河口,已感受到波浪威力,人連船給浪拋呀拋,幸沒暈船。然後一如平日坐長途車般,睡去。船行二三小時後,抵島東北角。

手上的《Lonely Planet》指南以一頁篇幅介紹島上種種,可沒有地圖,唯有求援碼頭的指示板。指南說的自行車租店關了門,我想的是夏日已過恐客少,而這也屬實,至少當日如此。沒有自行車,小島也沒巴士一類,唯有雙腿充十一號巴士,推我漫遊。


從碼頭往十字路口的林蔭路

當初的一個小時迷了路,在林蔭路、田野和海邊走個大圈,途中更被狗隻垂青,不動如山才能免被追。再沿林蔭路向島中心走,樹高,幽靜,人少車稀,途中一老伯似問我”Suomi?”,我不識芬蘭語,回以”English.”就是。

島中心有一雜貨店連餐室,但店員比劃說餐室在旅遊淡季休業,沒得吃熱食,唯有購工廠量產的酸麵包充飢。麵包略硬,有肉乾的風致。再向東走,見到穿傳統彩色長條織裙的婆婆乘機動鄉村車而過,小學女生一律穿長褲。抵郵局,卻沒明信片賣,寄明信片回家留念也不行。


島上的其中一個生活中心——東正教堂

從郵局折回雜貨店邊的十字路口,向南面的東正教堂和博物館走去。愛沙尼亞大陸的居民多奉基督新教,可這島是東正教為主。教堂門閉,只能在外拍照;博物館正在裝修,看不了。附近有一社區中心,進去一看,一群家長開會,大膽探問,得一女島民指點。她戴時尚的粗框眼鏡,穿的跟婆婆同類,也是傳統彩色長條織裙。走上二樓,看到傳統織物和木工藝品,彌補進不得博物館的遺憾。但大膽卻沒至於要求跟那好心的島民拍照,結果缺的是長條織裙的照片。


社區中心展出的一張織品,頗像Kihnu島形

又是社區中心。他們身後是另一些島上手工藝品,最近他們的是未織好的彩色織條

民歌也聽不到。出社區中心,又被好奇狗狗看上。我試走避,狗愈走愈追,最後只能呆站讓牠「檢驗」。社區中心對面教堂側是一片墓地,想觀墳但又怕誤了回去的船,在外邊草草望望了事。此時手機響起,接聽就來廣州話問好——不是老家親友問候,而是坐在某電話中心努力找生意的推銷員。斷然堅拒,繼續享受清靜小島氣氛。

走回碼頭,尚有時間,便沿岸看看北面的度假旅館。從餐室看到午餐陳在桌上,但不見一人。再回碼頭,返Parnu的船已經開走,幸好還有一班回大陸別處的船,回Parnu不成問題。等船間,遇一老美,科羅拉多人,出國多獵加拿大馬鹿,正尋鹿間,邊四處閒遊。船終到,上船買到以島上風光為圖的賀片,圖中見島南方燈塔,燈塔固然沒有去,也不可能回島實寄賀片了。今時回想,在指頭唇邊還是在網上讀回來的一句話:旅行是遺憾的藝術。

回程船比來程船航程短。抵得大陸,就候回Parnu的公車。上到公車,又是好睡,返到旅舍,就是回「家」。

我想,老外遊客來到香港,看長洲坪洲,或有點如此。但兩島都比Kihnu人多了。

英文維基百科Kihnu條
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介紹Kihnu的短片
來往Parnu和Kihnu的船期表

烏克蘭的獅子城——利沃夫

Sunday, April 21st, 20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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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篇給評台寫的旅遊稿,比較散漫。日後該把這地方分篇細寫,故不把此文轉回了。

又到電影節

Sunday, March 24th, 2013

評台網址:http://tinyurl.com/cwmjue6。刊於20130322)

前言:這是我的電影節回憶錄。一如拍得不太好的劇情片,這四千多字還是有引而未發之處,也見掛一漏萬。唯有自我安慰,說電影節的事終究說不盡。2013年四月會把全篇貼出,然編輯給改的第一段和小題目,都不轉,但謝謝他的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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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準備就緒〉,劉莉莉1997年作,收錄作者漫畫集《媽媽的抽屜在最低》,新婦女協進會,1998。作者授權轉載。

復活節前約七星期,有狂歡節,也就是正宗嘉年華之時,參加的人大多很有心情。狂歡節之後,就是主旨克己為人的聖灰星期三和四旬期。就在聖灰星期三前後,香港影友的心情就如等候狂歡節的人群一樣,因為他們正期望復活節前的電影匯萃,也就是香港國際電影節。不過,香港影友的興奮大多不形於外。而當他們取得和閱讀電影節的訂票小冊時,興奮的心情可能繼續,但也可能因片目而失望或憤怒。

我出生的那年,香港國際電影節就是第一屆。電影節辦了多少年,我就多少歲,但屆數永遠加一。我出世到念完中學,也不曾看過電影節放過的電影,亦好像沒有怎一個人去看電影。到進大學,第一個學期因為好奇,一個人去看某學會搞的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(楊德昌,1991)放映;第二個學期參與學生報,報社同學某一天說她沒空,把閉幕片《河流》(蔡明亮,1997)的票讓給我,又是一個人看電影,可此回放底片不是影碟。《河流》跟《牯嶺街》也是劇情片,可《河流》不如我以前看過的電影,忽覺電影敘事果有另一些天地,然後又想多看些。那年是1997。

1998人尚安好,開始自己安排電影節要看甚麼。那年的電影節,還是市政局主辦,之後的一年也是,然後市政局被廢,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和公營的藝術發展局先後「接管」(啊不是,接辦才好聽),2005年由電影節協會主辦至今。在某一個似暖還寒的星期四黃昏,電影節訂票小冊會流出市面,有意看電影節的影友,或自取或托朋友取得,然後決定訂甚麼場次。我往往都在那星期四黃昏去取小冊,在接下來的星期六或之前填好訂票表格,好早早訂票。頭幾年打開訂票小冊的一刻,覺的是花團錦簇,或花多眼亂,端看裡面印的選片是很好,還是教我不知如何是好。如此興奮或茫然,通常一瞬,之後就可靜下來,從容選片填表,星期四黃昏至星期六早上間的三四十小時,撇除日常作息,還夠用。我選片時,有時按節目或專題是否「必看不可」,或想搶先在商業放映前先睹為快,近幾年就多了想及時間——2000年我初進社會做事,曾以大假重構大學時代多空閒看電影的美好時光,但只此一次後未為例;之後仍會星期一至星期五間一晚兩場,近年體力難繼,工作繁閒預不準,除非片特好,否則晚場選的都是九時以後。

一般影友如我,未如影展中人或專業影友天天收集新片消息,有時在訂票小冊看到之前一年留意到的新片的名字,或熟悉的導演,固然先選,更多時會依賴訂冊小冊給每部電影數十平方厘米的介紹位置。介紹位置的格式十多年不變:頂部劇照一幀與場次,接著是漢英片名,漢文介紹居中,英文介紹在底。漢英介紹不盡一致,我懶,很多時都只讀漢文介紹好消化,英文閱讀速度漸快後,才多看英文介紹。文筆饒有個人特色,今年活滿一甲子的邁克,1980年代末既曾為電影節節目策劃,1990年代前半則當過電影節中文編輯,並撰寫冊子的電影漢文介紹。當年躬逢其盛者,大抵會記得邁克的文字如何引起自己買票的衝動;我看電影節也晚,然則他文筆的流風餘韻,於1990年代後半的訂票小冊裡依然未散。可惜手邊沒有當年我用過的訂票小冊,未能引錄,後來的影友最好還是從他的專欄或散文集,模擬他的電影節宣傳文案怎寫了。

還有是如何接場。連續兩場在同一地點還罷,若兩場分別在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和太空館也毋妨,但若兩場在兩個場地,距離又逾數百米,怎樣在兩場電影間準時從一處到另一處,免失了選好座位的機會和第二部電影的開場,有時頗教影友費煞思量。不過有時人算不如真事發生,第一場電影因不同理由晚了完,並不罕見,接場可用的時間本來充裕,屆時也得乘的士趕場。

從前鮮聞甚麼信用卡的持有人可優先訂票,大家都在同一時間開始訂票,或電話或投遞或寄信,網上訂票是1990年代末以後的事。如果到城市電腦售票網公開發售才購票,往往只能買到剩下來的票子,不少熱門電影的場次早在訂票期已被訂購一空。亦有些看片以十場計的影友索性購一個通行證,心儀的場次開始前跟其他影友分開排隊,待持票影友進場後才入場,兼有可能省一點錢。影友還在求學時,買票半價,畢業後無此優惠,難免有時會感嘆票價頓時貴多了。近年票價年年漲,年輕的勞動者大多賺錢不多,也有時精打細算,見價錢如斯,確會有人邊訂邊怨的。另一種怨是網上訂票系統。電影節的網上訂票人潮一年一遇,除此以外,電影節網站的訂票系統不會怎繁忙,或者因此,大幅擴大訂票系統的容量並不划算,也未聞電影節協會特意臨時增加。影友也只好繼續上網,繼續在網上發言報告系統如何不濟。

不論訂一場、幾場、十多場、二三十場或是通行證,票訂好後,就要等。影友還可親身取通行證,戲票卻要指望自家的郵箱能否收到。香港郵政系統仍不賴,住宅區偷信者也鮮,雖然不是掛號郵遞寄票,大部份影友每年都能收到戲票,不幸的就要向警方報失,在購票機構取得證明,以代門票。近年取票機也多了,影友自行印票,或領票亦行,我則沿舊路,坐等收票。票到好未到也好,在訂票後和第一場電影中間,影友生活如常,有互聯網後,則有時瀏覽相關的討論,留幾句話好交流,或經youtube搜尋各電影的預告片預覽一番。

等候時也可獨自懷舊。政府有不少場地都是電影節放映電影的老場地,大會堂劇院是當中元老,由第一屆服務影友至今。中環舊天星碼頭2006年未拆卸時,一條熱門的趕場路線就是乘搭來往中環和尖沙咀的天星小輪,往返大會堂、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和太空館三處。新天星碼頭啟用後,趕場就沒以前方便。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大劇院是這二十年來的電影節放片要津,很多熱門大片都在此放映。太空館演講廳跟對岸灣仔香港藝術中心的地庫影院(公營,今時叫agnes b. cinema,1989年至2000年後叫林百欣電影院,之前則稱演奏廳)都是冷門片和實驗電影的主場。尖沙咀東的科學館演講廳是電影節放映場地的中流砥柱,座位數約同一至兩間商業電影院的影室,中游位置的電影也多在這裡放映。2000至2005年間,數個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的表演場地,包括西灣河文娛中心、沙田大會堂和葵青劇院等,也曾選為電影節的放映場地,有把電影節推向地區的意味,可只曇花一現。2003年沙士爆發,電影節依然電影照放,當時我在葵芳工作,確曾在下班後走到葵青劇院,看王兵導的《鐵西區》(2003)三部曲。土瓜灣的高山劇場除了戲曲搖滾和「高山大會」外,聽說也放過電影節的電影,可那時我還是跟大人去看電影,無緣躬臨其境。西灣河文娛中心附近的電影資料館,2001年落成後就恰如其份的,在電影節上映節內的老電影。

電影節亦會假座商業影院放映電影。它跟油麻地百老匯電影中心合作只約一兩年,現時的合作影院包括圓方的Grand Cinema,以及UA院線當中的朗豪坊、iSquare和太古城中心三間影院。灣仔會展中心一期的演講廳則在電影節頭數天用。商業影院在上映電影節電影的同時,還是有影室放映首輪商業電影,我有時想:主力看商業電影的觀眾和影友,看到電影節電影來到他們光顧的電影院時,想到的會是甚麼?他們會好奇這些只有一兩場放映的電影說的是甚麼嗎?他們會否待當中的一些電影日後在商業影院正式上映時,才會認識這些電影?

露天放映也有,每屆都約一兩場,好像都在文化中心向海的大階梯,免費。2006年在添馬的露天放映,賣門票而空前:之前此幅填海地不開放,之後此地關起來建新政府總部暨立法會。後來2012年反國民教育集會期間,有青年在新立法會停車場架起設備放電影,我只能說是同類事有幸再發生,但說不到彼此有沒有關聯。

電影節還未成果陀,人只消依然安好,總會等到電影節的每一場電影。如能及時到場,不少時候就要排隊等候入場。除了開幕電影、閉幕禮放映(不同於閉幕禮前的閉幕電影場次)和頒獎禮放映,幾乎所有場次都不設劃位,早到先取好位置。排隊可能見到朋友,進場後也可見到朋友,如是偶然遇到,便能寒喧一下,互道今年光顧電影節多少,是否同坐或影後再約,則人人不同。熟悉的影友就繼續之前話題,反正交流的機會有的是。入場至放映又約十分鐘,觀眾或閱讀或用手機或小休片刻,悉隨尊便,還好,開場後大部份人都收好手機少出聲,希望今年沒有人在影室還要candy crush。

熟悉的影友也分兩種:一種是真的認識,於我主要是談電影的網友,大都認識逾十年;另一種是「熟悉的陌生人」,認得其人,但沒曾互相介紹。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影友,是常常沒放下長髮的Vicky小姐,她姓梁。而我電影節觀人的最大驚奇,是某年電影節文化中心某場完後,忽見熟人影友某身邊有個年輕長髮女生,格仔短裙兩吋跟長靴,想兩想才記得她從前不會如此穿戴,造型可是短髮眼鏡加褲子,形象大變一事,那時我才曉矣。

都看過甚麼電影呢?1998至2012,我看過十五屆電影節,應達三百場,即時憶及的是1999年錯過的,2011年補回的安哲羅普洛斯回顧展;葡國人瑞大導的de Oliveira的回顧展和週年新作;蘇古諾夫自《Father and Son》(2003)後的每一部片子;都是三集的《智利之戰》(Patricio Guzmán,1977-1980,這跟少年時看舊《讀者文摘》講的Allende大不同)和《鐵西區》;Ken Loach的左傾劇情片;小津安二郎加木下惠介,以及眾多日本電影,還有學泰語後特意要自己看的泰國電影,如Pen-ek,如Apichatpong。看電影節的訂票小冊,就如揭開餐廳的菜牌或看櫥窗陳列的餐樣;到看電影節的電影時,眼和心都有如吃環球美食自助餐。眼心有得吃,可就算放的是李安《飲食男女》(1995),肚子卻難受惠。加上有時趕場,錢也早付給電影節,電影節期間講究吃有時頗是奢求。

我看電影時做筆記的習慣,從1998年電影節開始。目的直截了當,好看完後打篇內容筆記加分析,把記憶留住。在黑暗中拿筆寫字的事,也因此開始練起,不過練得不勤,又不講究技巧,進步慢。寫筆記很少礙人,可有回我在電影節看de Oliveira的電影時,近我的仁兄或聞我寫字的沙沙聲,欲求全靜,對我說「知唔知咁樣好騷擾o架?」反正記完電影,能成文的不多,我也就罷了,讓他再靜靜的多看一部電影。有筆記也好,沒筆記也好,不少影友和我因為互聯網,因為懂得中文打字,開始在網上談電影節的電影,大家也不需再等石琪的《明報》專欄,《電影雙週刊》,或停刊多年的《年青人週報》刊印關於電影節的文字。部落格興起後,打字談電影節的朋友更多,2005年時我覺得,這些文章找尋不易,光靠鍵入每部片的片名進搜尋器也不理想,於是生出主動由另一個部落格連結這些文章的念頭,「香港國際電影節網上筆記連線」便出現了。經連線認識的人與事,暫不細表。

跟電影節有關的交流,似乎以文字居多,對話較少。我試辦的電影節節後討論會,或真因為沒有叫座嘉賓,出席人數都不滿二十。有時放映後,幕前幕後人員會留下跟觀眾答問答問,也不時有冷場,反而完後影友索簽名或合照的反應看來更好。說到這些跟影人交流的場合,記得某年電影節放一部跟曼谷Siam購物區小店有關的紀錄片《Happy Berry》,放映後導演Thunska留下跟觀眾交流,我當時較熱中泰國電影,正式交流環節後,我跟他小談一會,之後通過幾次電影,然後在曼谷見過面,可以後無以為繼。

無以為繼的,或者也見諸每次電影節後。不少人在大學大專三四年間開始看電影節的電影,到了畢業那年,或畢業後一二三四五年的電影節,或因學生票不再,或因工作進修逼人,或因復活節是外遊好時候,或其他我無暇猜想的原因,從電影節淡出。餘下的影友,跟對電影節好奇的年輕人,就於往後的電影節接力,看電影儲票尾。電影有否繼續看也好,電影節看過的電影,一如生活的其他記憶,我想還會在日後給觀者一點甚麼。

關於電影節的話,我還是有得說;如果要現在說,一是猜想影友何時會更認真的向電影節協會說他們的要求,二是我想拍一部關於這個電影節的紀錄片,記電影節,也記電影節內內外外的人。


每年電影節會有訂票冊子、電影節特刊和電影節專題特刊。電影節特刊主要是較詳盡的戲橋結集,在2000年前,這些戲橋也會獨立印製派給觀眾,現在影友要麼直接或間接付鈔買下,或是掏出手機把放大的戲橋拍下來參考

香港國際電影節網上筆記連線 @ facebook:想慳錢省力,今年起只做顏冊專頁

影友Alex發起的37th HKIFF觀影手記,已是第三年有同類的顏冊群組

公園仔〈多謝晒電影節開幕電影〉:公園仔記下自己在某年某場放映末段的即場抗議。

蛇食漫筆

Sunday, February 24th, 2013

(評台網址:http://tinyurl.com/bfh4ejb。刊於20130220)

前言:年前在網上識得Alex。他留英一年,回港後替原機構營運「評台」這個模式新穎的網站,網站收入扣除成本後,按各文章的瀏覽量分給作者,是故,文章愈多人點擊,作者得到的金錢報酬更多。他邀我和其他寫手為此網站供稿,以下是第一篇。暫時會試寫吃喝、電影、書本和旅遊等文字。

20130324:見刊一月,天時也暖了。不過還是全篇刊出,以待來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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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寒已過春已立,但寒意似去還可來,今年一月的王家衛電影《一代宗師》裡的金樓有爐焙蛇羹亮相,同時蛇年剛到,聽舊曲《金蛇亂舞》,還有談蛇食,都不算不合時。

「秋風起,三蛇肥」。我吃,但知不多,蛇是否秋時肥美,本是憑這老話而知,還幸得人提醒,蛇儲備好以冬眠,所以蛇在秋時肥,所以蛇食通常秋後才上市有其道理。春天漸濕,有說「毒蛇撲霧」;夏未到蛇已瘦,故夏天蛇食少見,散落在香港各區的各家蛇王店,不少夏天時都短租給外人販賣別物。

這些蛇王店引得顧客最多的,該是蛇羮吧?蛇羮是最普遍的蛇食,雖不如唐生菜鯪魚肉湯,或用粉絲或仿翅製的碗仔翅般,四季都在部份小食檔有售,但比其他蛇食來說,不用進酒樓都可以吃到。我們刻下吃的蛇羮,似乎130歲不到。手上的《廣東民俗大觀》說,清光緒年間有名吳滿者,在1885年在廣州開全城首間蛇店「蛇王滿」,賣蛇膽陳皮末和三蛇酒,為了把蛇肉也賣卻,於是先試製蛇湯,後見蛇湯招客太少,才想到把蛇肉拆絲,會雞絲、火腿絲、豬肉絲、冬菇、木耳和馬蹄等絲燴成蛇羮,結果漸受歡迎。

廣州蛇舖這一傳統,後來也南傳香港。廣州出蛇羮,也出好蛇羮。那又跟晚清相關。清朝廢科舉前最後一屆進士之一江孔殷,素好飲食,加上家財頗豐,於是能聘家廚為他製些好菜。當年江家蛇羮講求的是用料切絲要幼,而做湯可用三蛇,即飯鏟頭、金腳帶和過樹榕,或五蛇,即三蛇加三索線和水律,但最後用的蛇肉卻只准自一種蛇,「其幼、嫩、滑非其他製作可比」(陳夢因語)。另陳夢因記此蛇羮「湯清而不膩」,亦為特色。後來者,尤其營酒樓的,多以「太史五蛇羮」稱他們賣的蛇羮,蓋人稱「江太史」的江孔殷,其蛇羮稱一絕,以此名招徠食客,食客多一見即曉。可惜江廚傳人的好菜,我未嘗得嘗,無法跟大家辨明嫡傳的太史五蛇羮,跟各處食館賣的蛇羮有何出入。

雖未試真正的蛇王滿蛇羮和太史五蛇羮,但近年入冬後,我至少每年要吃一次蛇羮,那是我給自己做的入冬小儀式。自己記得的碗盛蛇羮當中,似以中環閣麟街吳家的蛇王芬價格最昂。其蛇羮用湯材料據知有甘蔗,湯清味甜,其他店舖未見。銅鑼灣波斯富街的蛇王二,近日盤算加租後可搬往何處,我曾在那裡用其蛇羮,覺其甚燥,肉味濃,但也側證店子肯用料作湯,難怪蛇羮取價也高。

我雖有時有丁點餘資,可吃蛇羮毋須貴,有吃就好,其他蛇王店的三四十元一碗蛇羮,亦復甘之。三四十元一碗蛇羮,乍聽價似高,但已屬廉價。這類蛇羮湯稠味薄,蛇肉還是不會下的太少,羮中一塊塊有葉脈紋的就是。吃蛇羮有四配料:檸檬葉、薄脆、白菊瓣、薑絲;在街頭小型蛇舖吃蛇羮,前兩種配料早奉在桌上,任君隨意添加,白菊瓣往往只在酒樓或會所供應,薑絲呢,就怕更少見了。如信杜國威在劇本《南海十三郎》所寫,原初的太史五蛇羮,至少配檸檬葉,當然用的是精選。

十年前沙士剛過,大家細究病源,有稱野味肇禍,以野生蛇為主的蛇食,亦曾受波及。十年過,蛇食未禁,蛇羮等繼續有賣有買。蛇王店的買賣,除蛇羮、蛇湯、蛇膽陳皮末、蛇酒、蛇皮和捕蛇服務外,最明顯的都是飲食。蛇屬秋冬之食,咸知為補身之物,蛇王店亦多賣其他補身燉湯,另加熱呼呼的煲仔飯和生炒糯米飯。蛇王二和蛇王芬早成食店,蛇王二配搭的是燒臘飯,蛇王芬的精美廣東菜,則教不吃蛇者亦來嘗。

至於蛇湯,十多年前曾在高雄六合夜市喝過一碗。色清,蛇段肉連骨似放大的雞頸,沒有甚麼滋味。

若說其他蛇菜式,還看酒樓會所的蛇宴。既為宴,把席費除十二,現下一客都應逾一百元,比一般的齋宴、月餅和糉子更要多付錢,這或可以解釋,2011年底起說是政治組織攻取人心的四食當中,以蛇宴居首,蛇齋餅糉的組合也在當時定下來。壽筵喜宴幾沒有採蛇宴的,在香港的蛇宴,往往是親友同事或鄰里的敘餐,難怪靠社區支持的政治組織,很少不主辦或協辦蛇宴。

在廣東菜酒樓或會所辦的蛇宴,不少有走酒樓表演的樂隊歌手娛賓,也可能有抽獎。吃喝有蛇酒,有甜品,還有甚麼蛇食呢?已故的丘世文,在《周日牀上的顧西蒙》裡有個短篇〈蛇宴〉,把三十多年前蛇宴上的蛇食記下來:

好不容易才等到開席。當侍者端上第一道炒蛇絲時,各人都紛紛舉杯沾脣,急不及待地夾了一箸往嘴裡送;譚爺更是深深呷了一口茅台酒和肉嚼著,一邊擺出了飲食專家的姿態搖搖頭說:

「炒得老一o的!都算唔錯!」

第二道是炸蛇肉丸。Michael和譚爺已是酒氣沖面,滿額汗珠。他們把外衣脫下來,津津有味地又大嚼起來。譚爺兩杯下肚後,話開始多起來了:

「嘩!補唔補身就唔知,o的蛇肉連酒一落肚啫,即刻就周身汗!喂!Simon,做乜成個定晒形咁呀!食啦喂!唔食就係傻仔來o架!」

炒蛇絲不是只炒蛇絲,跟其他炒的菜式一樣,都有配料,不出豬肉絲、雞鴨絲和某些爽脆蔬菜的絲。至於炸蛇肉丸,今時多混入魚肉或蝦肉。而這短篇的蛇羮,把蛇宴帶到高潮:

(……)(我)側起身讓侍者端上蛇羮來。只見全席的人雙眼盯著那還熱氣騰騰,看似香濃的肉液,Michael更是一躍而起指著(新婚不久的)輝仔的羮碗大叫道:

「裝滿o的佢!係囉!裝滿o的!我o地阿新郎哥要食多o的呢味o野補下身!」

又是哄然的笑聲。各人又紛紛如獲至寶,看似十分滋味的,一口一口啜飲著。

這短篇該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寫成,斯時炭爐幾從酒樓餐桌淡出,便攜電爐和石油氣爐尚未普及,想Simon同事歡吃的蛇羮,該不能像前人般,或在金樓般,上桌時有火焙著了。至於其他蛇食,如蛇煲、水蛇粥等,尚未親嘗,蛇汁浸菜浸雞也印象模糊,未敢多言,就此打住。

體育前言

Saturday, April 17th, 2004

(原刊《中大四十年》)

1

所有中大本科生皆須修讀兩個各佔一學分的體育課程,均取得合格後,方可畢業;這也是中大的一個特色[1]。按《香港中文大學本科生手冊》言,必修體育課的目的為:「增進學生身心健康,增強學生體質;使學生掌握體育基本知識,培養學生體育運動能力和習慣,團體觀念與合作精神,並闡明公平競爭之意義。」這些目的又是否能透過體育課達到?又或者,這些目的已在中小學時期的校內外體育訓練達到呢?

[1]
浸會大學也有供本科生修讀的體育課,惟不設學分。

隸屬逸夫書院的體育部老師何國泰,在聖誕碗的訪問〈活在奧運精神中——訪何國泰〉指出,體育課定為必修,可令所有中大同學得知「體育運動有好處」,而他的意見是——也相信那是他工作時的觀察——,體育課確令過半數的同學增加對體育運動的興趣[2],也有同學自發在課後鍛練自己的體育技術(哪怕是為了應付考試)。而體育課也提倡了終身運動的理念。但從同學的經驗和感受出發,這些目的又能否達到,和如何達到?何氏口中把體育課當成例行公事的同學,經過中小學多年的體育訓練,又能否靠兩個學期的體育課,改變他們的體育觀?

[2]
本書編者之一曾上過何氏任教的足球課,多次目睹了講授足球技巧環節終後,全班同學興致勃勃馳騁嶺南綠茵的情景。

何氏在訪問提到,希望同學在完成必修體育課後,「保持運動的習慣,以提高身體的質素」,也認為同學大多「忽略了奧林匹克的精神,太過注重成敗得失」。我們小時對運動益處的認識,通常是「運動對身體有益」,和「能夠舒展身心」;金銀銅牌、擴大社交圈子、以至因為對某種體育認識深了,可以獲得金錢利益等,似乎都是後來的事。到了大學時,小時候的純樸體育觀,已不足以支持我們為何做運動;「做運動」也得跟生活的各種事情爭時間。

而對於身為港隊成員的預科同學而言,中大在2001學年開始的運動員獎學金計劃,可能吸引他們來中大唸書。但何氏坦言,在香港體壇發展不易,很少同學能全職從事跟體育有關的工作。運動跟生活的張力,看怕不只是「運動員型同學」的專利,較好運動的普通同學也可能遇到。本專題如能收錄普羅中大同學的體育經驗,或可望解答本節所提出的疑問。

2

聖誕碗在訪問中提問說:「大部分同學似乎都不熱衷於參加中大的陸運會、水運會」。就算中大體育校隊的比賽和成績,也很少成為普羅同學的話題,大家對兩者也似乎習以為常。

不過,於1999年首辦的中大超級足球聯賽(中大超聯),似乎引起較多同學的注意。〈中大超級足球聯賽〉是對首屆中大超聯的概述;據文章說,首屆有29支隊伍參加,包括28支系同學隊和教職員隊,參賽學系的同學於比賽時落力打氣。而到了本刊出版的2003至2004學年,參賽隊伍已有40隊,每次中大超聯比賽日後,中大超聯官方新聞組(news://cuhk.society.cupl)皆有相關的討論。這些熱烈的景象,可歸因足球在香港較受歡迎,但會否跟中大超聯的比賽單位設定有關:如果只限書院隊參與,它的效應會否如中大和四院運動會一樣?而中大超聯暫只有男子組,又反映了甚麼呢?

3

本書有關體育的文字,尚有「小報」首項阿野的〈隊長彪訪問〉(有關中大划艇隊)及「性/別」首項洪翠蘭、黃力信的〈我們的女研社〉內的「學聯盃事件」一節,閱後相信可對校園有關體育的討論,有更多的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