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rchive for the '010 Gourmet 美食' Category

利維夫三個吃食處

Monday, July 6th, 2015

我旅行時少自炊,故此多在餐館就食。基輔體驗較少,利維夫較多,略記以下三家。

南瓜


那有點陰森的正門

本名Гарбуз(Garbuz),便是南瓜。它設在Ivana Franka街某街口旁,離舊城東約莫一個電車站距離。日間它是賣本地菜的小飯館,晚間作酒吧,大門鑄鐵,門上簷也一樣,並呈不規則狀,日間看來也有點陰森,但店裡不乏如南瓜般溫暖的橘色。我只在此館用過一次午飯,不好不壞,那時顧客不多,因此可從容的借它那對假南瓜為我那兩小東西拍照。

我卻沒留意它有沒有南瓜菜式。


小東西咬不開木南瓜

Amandus


某一邊牆

利維夫市區不乏好餐廳,想當中最佳的,該是拉丁座堂旁的Amandus。店名同莫扎特的中間名,而我2014年帶旅伴再訪時,旅伴聽到店裡播歌,卻聽到當中沒有莫扎特的作品。店堂裝潢不算極盡奢華,有個小酒吧,外有簷下雅座,如中上人家會到的會所餐廳,一邊牆掛了張擬人貓畫,幽客一默。


三年間兩度光顧,都坐在同一處,裝修不變


雜菜沙拉


海鮮燒


阿拉斯加梳乎厘

此餐廳菜牌上有東亞式的蒸魚,也有本土的紅菜湯,但餐食主要還是西歐風味。前菜未上,先有籐籃盛烤麵包片,配上該是自製的酸甜醋醬。前菜我曾嘗過雜菜沙拉,微酸開胃,灑上的松子平添貴氣。法式洋蔥湯多下蔥絲,洋蔥味滿碗,覆碗的一片麵包吸滿湯汁,入口即化。另一道海鮮湯做得精巧,細嘗下還能覺精研過的海產甲殼。主菜只曾嘗過串燒:第一次用餐點的牛肉串燒,肉燒得嫩;第二次用餐點的海鮮燒,其味厚。我本以為在內陸城市吃此海鮮燒,海鮮易有冷藏過的冰雪氣息,但此燒未覺。甜品方面,與其姊妹店同名的蘋果餅Veronika,餅身結實,內混漿果,雖質地不同不遠處維也納咖啡室的綿軟蘋果捲,但都味美。我們常稱梳乎厘(souffle)的阿拉斯加蛋奶酥,以曲奇為酥底,內裡的冰淇淋已溶,但仍涼。

Kryjivka

www.fest.lviv.ua/en/restaurants/kryjivka/

它叫Криївка,意譯地堡,在市集廣場14號樓地下室,那樓曾住過威尼斯共和國的公使。這餐廳是!FEST集團在舊城東眾多生意之一,除了這餐廳,集團在舊城東還有有旅舍,其他餐館以至遊客中心等。不少到利維夫的訪客未必知這一端,仍樂於光顧這以烏克蘭反抗軍為主題的餐廳。

地堡是當年反抗軍的秘密基地,而反抗軍的餐廳主題就在一樓的入口開始。食客未進,先要回答口令:看門者先說”Slava Ukraini”,即「榮耀歸於烏克蘭」,食客就要回一句”Heroyam slava”,意「榮耀歸其英雄」,答妥才能沿梯下去,有時不免因某個食客答得不好,令人龍更長。餐廳牆身都舖上木頭,猶如用木頭舖砌的地堡,桌椅皆是木製,可杯碟用的也是閃亮的鋁,那或因方便清潔,不過或失去一點時代風味。食具雖或未盡時代特色,但店裡懸槍,陳當年器物,還有扮作反抗軍的員工不時鳴空槍娛賓,杯盤是鋁是木該無甚食客在意。


鋁盤盛的加里西亞雞批

此餐廳主要賣的是樸實的西烏克蘭菜,如酸菜豬肉鍋,如加里西亞雞肉餡餅,如焗蘋果等。但若要點煎蛋香腸當早餐,此處亦有。我在此處喝生平第一碗綠羅宋湯,湯料有大米、熟蛋和馬鈴薯,雖清但夠止飢。餐廳24小時營業,可為舊城東夜遊人的深夜食堂,然而報紙質地的餐牌不薄,選擇不少,食客可能先依餐牌點菜,未及想到冷門菜式考主廚了。


2014年看到的電視新聞,只認得左下角的「敖德薩營」字幕


2011年店裡的紀念品角

2014年六月末某清早,我跟旅伴在此用早餐,人聲鼎沸,跟電視播的國內組新軍抗敵的新聞搶吸引力。此時昨日,由此多一分相連。餐罷離店,出口竟已接到餐館另營的紀念品專門店。我不惡此舉,但覺把餐館的主題體驗如此延長,未知當年求獨立的戰士想到的是同胞用盡歷史牟利,抑或仍幸有人費盡心思傳揚他們的故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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利維夫三寶

Sunday, June 21st, 2015

利維夫有三樣名產:釀的啤酒,泡的咖啡,和造的巧克力。我襲華人叫法,稱它們為三寶。

啤酒


利維夫啤酒廣告

啤酒跟利維夫的關係該最近也該最遠。釀啤酒用的穀物和木材,不需遠道入口。行銷全國的利維夫啤酒(Львівське/ Lvivske)雖標示創於1715年,然而歐洲啤酒歷史悠久,利維夫的啤酒史該更長。我跟酒精緣淺,一罐啤酒入喉也害我頭痛,結果兩訪利維夫,還未近水樓臺沽啤嘗。啤酒廠暨博物館位處市中心西北,離舊城不遠,我亦未訪。

有說利維夫啤酒最初由克拉科夫的耶穌會會士所創,然後東傳利維夫。今時利維夫啤酒也逃不了跟國外相關,蓋它現在的主人,是丹麥的嘉士伯(Carlsberg)。

咖啡


他倆喝完維也納咖啡,竟在咖啡室睡大覺。2014年攝

咖啡豆從埃塞俄比亞傳入伊斯蘭世界,再經其中的鄂圖曼帝國輾轉帶到歐洲。而這一攜,又跟烏克蘭有關。

1683年鄂圖曼大軍西征維也納,守城的歐洲聯軍有個波蘭貴族Jerzy Franciszek Kulczycki(Юрій Франц Кульчицький,也拼為Georg Franz Kolschitzky,1640-1694),當時自告奮勇扮作鄂圖曼人出城請救兵,結果救兵請到,打下日後勝利的基礎。他在今時的利維夫州出生,後來曾被擄往鄂圖曼過了一段日子,習得鄂圖曼人的日常小節。歐洲聯軍大破鄂圖曼大軍後,他獲波蘭王親贈從土耳其人鹵獲的大批咖啡豆,然後他以往日學到的咖啡知識,在維也納開了家叫「藍瓶下」的咖啡店。


這家「藍瓶下」不知還在否

及至利維夫落入奧地利統治,維也納的咖啡也東傳到利維夫。開業逾二百年,在自由大道旁的維也納酒店暨咖啡室固以維也納咖啡招徠,城中也有其他咖啡店可選。利維夫亦見自己的「藍瓶下」,2014年位處亞美尼亞街一頭,2011年時則有一家在舊城東某舊院。於這些去處,點義式或美式咖啡似乎欠妥,叫一杯奧地利式咖啡才多點風味。如果想把利維夫製過的咖啡豆帶回家沖泡,城中的紀念品店可滿足你。

巧克力


手製巧克力店的二樓店堂


手製巧克力店的一樓作坊,還是有機器幫忙


2014年的巧克力新品:普京像


巧克力漿,稠得托起膠匙。2014年攝

跟咖啡豆一樣,可可豆對利維夫來說,都是進口貨。利維夫似乎沒有賣巧克力的老店,市內亦沒有老牌糖果廠,所以巧克力製作在利維夫的歷史有多長,答案難尋。但就算巧克力是新秀,它亦已後來居上,成為名產。舊城東一家手製巧克力店,自稱為廠,確是店坊一體。店堂看來並不太傳統老舊,可假期往往會擠得水洩不通。它是城內某集團的其中一門生意,產品則甚有特色,不光是一塊塊一格格的巧克力,還有在不同鑄模裡凝固的造型巧克力:動物、玩具、高跟鞋,以及2014年的應時產品普京巧克力像,可吻可噬。

兩次到利維夫,我都曾在此購物。第一次只買兩塊巧克力,一塊不久後送給收留我一晚的俄國沙發主T,另一塊想帶回家,卻留在克里米亞旅舍的冰箱。第二次買東西前,先和旅伴喝又稠又甜又暖的巧克力漿,然後鞋子動物甚麼的造型巧克力買了送人,再給自己買一塊辣椒巧克力。買後第二天便回老家,巧克力在旅行袋裡放好就不虞不見。那塊辣椒巧克力我每次享用少許,過一段日子才把它消滅,其辣味並不均勻,只在巧克力裡的紅椒絲,包圍椒絲的都是甜甜的巧克力——該有更好的辣椒巧克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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獮猴桃食者言

Sunday, May 3rd, 2015


青奇異果和獮猴桃糕

我斷斷續續「一天一奇異果」,將到五年。一天一奇異果,因為要自己每日至少吃一個水果,也因為看中奇異果維他命C高。之後更留意到其皮也可吃進肚裡去,趁機攝取多點纖維。

奇異果此稱是英文名Kiwifruit譯來,漢文原有的名字叫獮猴桃,看其皮上密集的絨毛,確如獮猴一般。中國內陸是獮猴桃的主要原產地,它在二十世紀初為在中國的紐西蘭人知曉,然後移植到老家去。後人想給這來自北半球的水果易名,見它像國鳥鷸鴕(Kiwi)般褐色毛多,於是就改名叫Kiwifruit,此名於是風行非華語世界。記憶所及,沿海的香港昔日並無從大陸輸入獮猴桃,1980年代初此果成為香港水果市場的新貨色,當年的飲食雜誌介紹時,叫它奇異果,形容它外型像人參果。而獮猴桃這原漢名,始終不如奇異果般在香港流行。

雖說奇異果來港三十多年,營養價值不俗,四季皆賣,但論流行,還未及橙、蘋果、香蕉或已成四季時果近二十年的西瓜等。我以為原因有二:一者奇異果平均售價仍較昂,按體積除價錢,那四種水果仍似更「抵食」;二者未過熟的奇異果味酸,酸味亦成大眾最熟知的奇異果味道,港人吃水果偏甜,捨奇異果也不意外了。

未慣吃奇異果前,知道有人將之切片切粒,聊為甜食點綴,亦可榨汁或曬乾,另用汁鬆肉歷有所聞,但未曾得見。如要整個吃下,便把果子橫放橫切,以匙挖肉,皮則棄之。我開始每天一奇異果不久,聞說毋須避其果皮絨毛,大可與肉同吞,於是就只洗淨外皮,連肉同噬,吃不進肚的只有分處兩端的蒂和底。而果最甜者,當為中間白色的軟芯。有些種類的奇異果,經過多時果肉仍硬,先用牙咬不盡合適,初年我只好洗淨外皮後切塊啖之,今時已能先攻一點,逐漸消滅。奇異果為熟食,如炒肉煲湯,我曾讀過食譜,不過既未嘗,也未親試。大陸有人製獮猴桃糕,中式糕點質地,體積如丁方,打開包裝後是可散開的粉團,嘗時只顧其屑不要散開太遠,舌頭品不到多少果味。

買奇異果近四年,未見有中國的來貨銷於市面。來貨名聲最大者,當是紐西蘭的青奇異果。入冬後紐西蘭貨較少,便有希臘、義大利和智利來貨填補,當中有果肉易軟者,亦有果肉歷久仍硬者。論其甜味,紐西蘭的青奇異果甜者較多,久放有發酵之虞;地中海的來貨可甜可淡,智利出品則甜者幾希,它們可放得較久而肉未軟。金奇異果屬夏秋時果,銷港歷史應較短,其皮無毛,味更甜,悅口,但亦曾遇不甜不稔者;取價比青奇異果貴,未必如青奇異果二三元一個實惠。

青奇異果價錢年來常處在二三元一個間,金奇異果則每個售三元以上。若以售處來說,連鎖超級市場的青奇異果取價不時較街市水果店為廉,我貪方便,懶得街市超市間不停比價,只比兩家大的連鎖超級市場的價錢。2013年我曾虛偽一時,有約兩個月不在其中一家連鎖超級市場買奇異果,事過後復之。按此兩項,我買奇異果吃時,並不算左傾,自私的計算反似更多。

或問吃奇異果久了,體質是否變佳,我無從回答,因這些年來又同做一些益身之事,各事合計起來,奇異果居功多少,就難度得清楚了。

Borshch Ukrainskiy, Borshch Shanghai

Sunday, January 18th, 2015


家裡的滾羅宋湯

某星期天午飯喝了兩碗滾羅宋湯。材料有或脆或軟的白肉馬鈴薯、椰菜、番茄和牛肉片,色微紅,把材料煮熟水煮開就是,不花時熬製。味微酸微辣,湯下了點胡椒粉。那些天涼而未寒,喝這滾羅宋湯挺合適。

滾羅宋湯是家常味,原本的羅宋湯也是家常味,兩者材料有相近也有不同。而我學曉「原本的羅宋湯」的時間,約三十年。

童年家裡已有滾羅宋湯,用料跟今時的一樣,只是牛肉片換了豬肉片。問家裡成人這湯叫甚麼,他們答我「羅宋湯」,想也會解釋「羅宋即蘇聯」,畢竟在七八十年代給香港的小孩講「俄羅斯」,確是複雜了些。西餐廳茶餐廳也賣羅宋湯,味比家製的濃多了,色也更紅,有時端來已有辣味,喝下灼喉,不用再添胡椒粉。直到十歲以後,家裡開始花數小時熬製羅宋湯,用料包括牛腩和茄膏(tomato paste),餐廳的味道來了,而且更勝。待上初中時,蘇聯走到末路,俄羅斯一名重新在日常生活流通,漸漸曉得「羅宋」指的是俄羅斯,羅宋湯是俄羅斯的湯。


家裡的老火羅宋湯

金庸:「這是羅剎迷湯,簡稱羅剎湯,可喝不可信。」——《鹿鼎記》

吳昊:「解放之後,上海的羅宋館南來,曾經在東區一條橫街經營,也是長枱子與長木櫈的,不過這時候(五十年代)食物矜貴,不能容許粗獷的吃,只可以提供一個大鍋的羅宋湯和一大籃的麵包頭,仍可任吃。」——《亂世童真》

羅宋湯如何傳來香港,我那時未有也未能深究。那似乎不跟英國人或歐美人而來,可能是因為香港的俄國菜館。1990年代初,羅宋館已不存久矣,然而國共大陸相爭後同樣南來的皇后餐廳和和車厘哥夫餅店,仍是香港美味店子。至於這些俄風店子和羅宋湯何以先到上海,再先比金庸來到香港,當時我卻真的沒有頭緒。

後來課內課外歷史讀多了,知道帝俄在清末在中國東北擴展勢力,至日俄戰爭戰敗,其鋒才歛,可黑龍江還是俄國勢力範圍;也知道十月革命不久,蘇聯紅軍跟反共的白軍,打了一場慘烈的內戰,最後白軍戰敗,餘眾流亡國外,上海就是白軍餘眾的一個主要聚居地。按此推論,羅宋湯也隨俄國人傳入東北和上海,上海的一脈在1949年後,南來香港。大閘蟹和羅宋湯,也許是同一時期開始在香港廣傳,兩者至今未衰,怕早已成本土飲食的一部份了。

陳夢因:「(1930年代中)上海最多俄國小菜館,一客俄國菜不過四角錢,羅宋湯的分量不少,胃口不大的,吃完一盆已覺半飽。
「羅宋湯的俄國名當然不是羅宋湯,但提起羅宋湯,很多人都知道是椰菜、紅蘿蔔、番茄、馬鈴薯、香芹菜煲牛肉。」——《食經》

香港的羅宋湯沿襲上海製法,番茄的味,番茄的紅,甚是著重。而羅宋湯在香港餐牌上的英文名字一直不是”Russian Soup”,而是”Borscht”,彷彿把俄語原名都帶過來。但九十年代或二千年時,我豈會曉得之於俄羅斯,羅宋湯竟是半個入口貨?這故事又要花十多年才能完全清楚。

後來慢慢知道,羅宋湯本來以紅菜頭為其中根本,佐以酸奶油(忌廉),或因從前紅菜和酸奶油於中國難得,東北和上海的羅宋湯,改用紅而酸的蕃茄,就算近世中國紅菜和奶多了,也不改。而香港的羅宋湯,如加把豆子,就更像義大利的雜菜湯Minestrone。

2008年初秋,我到波羅的海三國旅行。行前把買來的Lonely Planet指南熟讀,知道三國之一的立陶宛有一道粉紅色紅菜涼湯Šaltibarščiai,在立陶宛的第二晚,我去一家連鎖餐館吃飯,點了它。


立陶宛冷羅宋湯

它端來時跟讀到的Šaltibarščiai描述並無二致:粉紅色的湯,伴灑了蒔蘿的灼馬鈴薯。湯加了點酸奶油,涼而味酸,湯料不少,有軟滑彈牙的熟蛋白、青瓜、其他爽脆的根葉等,用來提色添酸的切段紅菜根自然不能缺。似乎好些國外人不敢喝粉紅色的湯,我卻一見而盡,還記得近喝完時,丁點的湯液稍稠黏碗,於是猜想它的用料有奶。離開立陶宛之前的中午,我在另一城市的一家小咖啡室又點了Šaltibarščiai,還是在湯裡找到馬鈴薯、熟蛋白和爽脆瓜菜。


caption: 在派爾努吃的Borš

不數天人已到愛沙尼亞。遊Kihnu島後的黃昏,我在派爾努(Pärnu)一家靠海餐廳吃「晚茶」,當中的Borš是牛肉清湯煮紅菜頭,再加酸奶油,味已近香港式的羅宋湯,但我當時沒明白,它也是羅宋湯的親戚。晚茶吃得太飽,不能再吃晚餐,旅舍旁的俄國菜館無論有沒有「正宗羅宋湯」,都無法親訪了。回港後,印象深刻的還是Šaltibarščiai,因它以紅菜煮成,故也稱它「立陶宛冷羅宋湯」。

事過三年,我趁香港特區護照進烏克蘭14天免簽證之便,去烏克蘭走大半個圈。行前又讀旅遊資料,方知道羅宋湯不始於羅宋,而是和俄國情恨糾結逾千年的烏克蘭。「羅宋湯」三個字,果是可喝不可全信。在烏克蘭,羅宋湯叫борщ,寫成羅馬字就是Borshch。想烏克蘭跟俄羅斯相鄰,後來大部份併進帝俄,紅菜湯之前之後也就傳入,因得俄人東傳,紅菜湯便成了中文裡的羅宋湯。就算現在曉得烏克蘭是紅菜湯老家,羅宋湯三字也怕難改口,起碼我若稱它博殊波殊,應落得無人明白的下場。


我在基輔的第一碗紅菜湯


到切爾諾貝爾的自助食堂也是喝紅菜湯

到烏克蘭的第一站是基輔,到基輔的第一頓吃紅菜湯去。那是一家猶太餐館,在猶太教堂一角。湯呢,不如用蕃茄和茄膏熬製的稠,也沒有用麵粉加牛油製成的麵撈加持,稀得有點像家裡喝的菜乾湯。湯伴小麵包——有蒜泥包伴湯吃,才是正宗烏克蘭吃法。可那小麵包不甚有蒜味。

之後在小餐館,或連鎖自助快餐廳Puzata Khata,又喝過幾回紅菜湯。而這一道紅菜湯,叫Борщ український,Borshch Ukrainskiy,烏克蘭的Borshch。


在利維夫的獨立軍主題餐廳喝的綠羅宋湯

Borshch其實不只紅色一種,也有綠的,叫Borshch Zeleniy。在西部大城利維夫(Lviv)貪新鮮叫一碗,油油的一碗褐綠色清湯灑上蒔蘿,內有薯塊、大米和熟蛋白,微酸而可果腹。這清湯不能缺酸模(sorrel),蓋這湯本來就叫酸模湯。試了一碗,加上多年前在立陶宛喝的另一碗,我還是喜歡紅湯多一點,不論用的是紅菜,或是蕃茄。

回到香港,羅宋湯還是蕃茄天下。偶爾到占美廚房一探,赫然見其餐牌有”Beetroot and Vegetable Borscht”,把羅宋湯的紅菜作料帶頭標明,還要加上”from our Shanghai days”的註腳,雖未一嘗,讀此已覺其湯與上海羅宋湯,早已呈分庭抗禮之貌。城裡不是沒有其他餐館賣紅菜湯,至少中環叫Ivan the Kozak的那家應有。不過價廉的紅菜湯,我還未在香港的餐館找到,可能要自己動手做了。

延伸閱讀
《衛報》網站載的羅宋湯遊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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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果

Sunday, July 20th, 2014

住在香港,常見的夏果多是廣東荔枝龍眼,或更南暑熱地的芒果。草莓好,櫻桃也好,就算來港,都不算是鄰近地方的時果,也常賣得貴。緯度愈北,夏果的種類也愈不同。當年會考後到加拿大探親,去的都是大城市,離美加邊境百里左右,吃了不少櫻桃,又廉宜又甜,也曾第一回見到黃色的櫻桃。到烏克蘭走走,此國跟加拿大南邊緯度相若,也再碰到又甜又廉宜的櫻桃。

到烏克蘭首都基輔的頭一個下午,安頓好後要做的頭幾件事包括買吃食。回想有點後悔,我那下午貪方便從旅舍向南走到超級市場,而非向北走到市中心的菜市場——想菜市場該有更多好東西看。不過到超級市場,還是買到自己要買的東西:一大樽格瓦斯(kvass),一個椰菜,還有草莓櫻桃各一小盒。兩者都是烏克蘭國產貨:草莓390克12港元不到,櫻桃近530克15港元有找。都比香港廉宜。兩果量多,又一人旅行,所以並未一晚食盡。在基輔五天,兩盒時果都放在旅舍的共用冰箱,在旅舍早餐或興之所致,就取一些吃。或是我處理不當,買後的第二天早上,已見部分果子皮上有點點「白霧」,怕是發霉,於是棄掉。

它們都紅都甜,草莓尤是多汁。櫻桃附的葉子比香港街市買到的進口貨多,但因味美,不覺騙客。草莓大小有別,有美有醜,跟腦海裡出口水果的整齊有序相比,突然明白形香味在人前俱全之前,可能都要犧牲醜物。但來源相同的食物嘛,好看不好看,肌理味道也不見得有別,醜果不一定酸,美果不一定甜,舌頭跟眼睛評的不會一致。然後就開始更曉惜食之道:不好看的食物,不一定不好吃,取之吃之毋妨,總之不要棄掉。

說到烏克蘭,說到基輔,誰也不忘基輔之北就是切爾諾貝爾,溶過的反應堆在一天車程以內。有人說,漿果蘑菇等會吸收更多放射物質,小心為上。草莓是漿果,而我臨往烏克蘭前,也曾聽過此說,吃時難免把「玩命」二字反覆暗念。不過只吃一盒,便又說服自己問題不會太大。

我離開基輔後,乘火車到不同的城鎮看看,火車停在城鎮火車站,幾分鐘有,十數分鐘也有,當地小販就在月台賣東西。見過有人賣黃色櫻桃,以膠杯為單位。雖再見此果,但言語不通,欠膽用手比劃買來嘗。那些日子我也不時買水果吃,多是李、杏、黑梅,和桃駁李之類。去到東部的大城哈爾科夫(Kharkiv)時,在超級市場買到桑椹,但酸,吃的少,臨離開前的一晚在旅舍廚房取來砂糖,把糖和果混好,以為可以中和,誰知一覺醒來,酸味減不了多少。雖要趕車,但免浪費,於是都急急吞下。


敖德薩的西瓜攤。賣的是本國西瓜,來自同瀕黑海的赫森(Kherson)

烏克蘭之旅的最後一站是黑海旁的敖德薩(Odesa)。甫到旅舍的頭一個下午,有旅友買西瓜與各人共享。千里之外,西瓜也是圓滾滾紅肉多汁有籽,未見黃肉西瓜。西瓜在超級市場固然有售,但西瓜販亦在街頭謀生。遊客區不遠處的大街,就有鐵絲網籠,裡面放一堆西瓜,價錢只怕太賤,圖中所見有價錢”2.50 UAH”,如折算港幣,就約二元五角,不論一公斤或一個,恐怕也嚇怕大家。擊鍵至此,想到他日若參加夏天黑海郵輪遊,在敖德薩上岸,隨意的在街旁買個西瓜回船吃,應多添情趣。


基斯訥烏中央市場的西瓜攤

離開敖德薩,旅行未完,下一站是鄰國摩爾多瓦(Moldava)的首都基斯訥烏(Chisinau,台灣有譯奇西瑙的,覺此譯更美)。摩爾多瓦以葡萄酒見稱,來此未嘗葡萄,葡萄酒則買了一箱回家。基斯訥烏市中心有中央市場,在長途汽車站旁,如果從長途汽車站乘車遠行,感覺就如在油麻地果欄附近乘北上的客車般。既曰中央市場,果販必有;市場內有赤上身賣西瓜的,偷拍一張照,瓜呢,前一天已經買過。我特意挑個小的,但胃只有一個,留在旅舍只有兩晚,所以必然要將瓜與旅友享。瓜則兩吃:紅肉去皮切塊,白皮去硬的深綠邊,隔夜後和白色刀豆同炒。深綠邊硬,刀功太淺,吃力的割了個多小時,只把半個西瓜的綠皮去盡切片,餘下的半邊綠皮就不入饌了。此時方覺家母不願做瓜皮小炒,也可能因為事前準備太繁。


西瓜兩吃:一是紅果肉生吃,二是瓜皮炒白刀豆

在基斯訥烏的最後一個下午,除了拍西瓜販的照,也見到櫻桃攤。我買菜資淺,忘了菜販子也可懂請君入甕之道:先讓你嘗個還甜的櫻桃,攤上的貨色都不是那回事,都不及那小小的樣版果好吃。我不慎買了一公斤,放在臨時買來的膠盒裡帶回香港,家人一嘗,就說不是好貨色。這一公斤櫻桃我還念念不忘,老想的是如又有一公斤酸櫻桃,我該如何處理。

一公斤酸櫻桃可以做果子水。這種叫Kompot的果子水,可用櫻桃製,顏色亮紅而味酸甜,我在旅途上在快餐廳點過數回。把水加糖煮沸後,將櫻桃放入翻滾,略煮後即成,可熱喝冷飲。這些酸櫻桃也可做甜品,那是櫻桃餃,烏克蘭其中一種流行的餃子。雖說華人餃子少有甜者,也未聞櫻桃為餃子餡,但若仿烏克蘭人做之,皮可如烏克蘭餃子的厚,亦可同華人餃子的稍薄,然後先加薑和糖煮水,煮沸後像煮湯圓般把餃子煮了,應是新奇。華人少食酸忌廉,如果還要像烏克蘭人吃餃子時常添一勺,他們該不會喜歡,煮餃可能穩妥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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Сало

Saturday, July 13th, 2013


(那晚我在切火腿)

我算是影友。以前提起salo一字,即時想到的就是柏索里尼的最後一片《沙勞:所多瑪120天》(Salò, or the 120 Days of Sodom, Pier Paolo Pasolini, 1975)。直至準備往烏克蘭,我才知道當地流行的鹽醃豬背,也叫salo。在基輔的最後一夜,我嘗到了。

參觀過切爾諾貝爾後,我和C走回旅舍。我洗了澡,然後再到鄰街一樓的Why Not?旅舍跟另些旅友開派對。吃的喝的固有一堆,一條salo在旅友間傳來傳去。我跟C各直切一塊吃。

豬背多脂少肉不甚鹹,吃下去直有吃豬脂的風致,就是豬脂總是帶點脆,復彈牙。雖然這條salo未必煮過,但吃時就想到家鄉的廣東燒肉,或燒(豬)腩仔。我跟C說:「真想有點芥醬調味。」,一如吃燒腩仔般。

之後也就未再嘗salo。

(其實,那圓滾滾的不是火腿,而是粉紅色的衛生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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蛇食漫筆

Sunday, February 24th, 2013

(評台網址:http://tinyurl.com/bfh4ejb。刊於20130220)

前言:年前在網上識得Alex。他留英一年,回港後替原機構營運「評台」這個模式新穎的網站,網站收入扣除成本後,按各文章的瀏覽量分給作者,是故,文章愈多人點擊,作者得到的金錢報酬更多。他邀我和其他寫手為此網站供稿,以下是第一篇。暫時會試寫吃喝、電影、書本和旅遊等文字。

20130324:見刊一月,天時也暖了。不過還是全篇刊出,以待來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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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寒已過春已立,但寒意似去還可來,今年一月的王家衛電影《一代宗師》裡的金樓有爐焙蛇羹亮相,同時蛇年剛到,聽舊曲《金蛇亂舞》,還有談蛇食,都不算不合時。

「秋風起,三蛇肥」。我吃,但知不多,蛇是否秋時肥美,本是憑這老話而知,還幸得人提醒,蛇儲備好以冬眠,所以蛇在秋時肥,所以蛇食通常秋後才上市有其道理。春天漸濕,有說「毒蛇撲霧」;夏未到蛇已瘦,故夏天蛇食少見,散落在香港各區的各家蛇王店,不少夏天時都短租給外人販賣別物。

這些蛇王店引得顧客最多的,該是蛇羮吧?蛇羮是最普遍的蛇食,雖不如唐生菜鯪魚肉湯,或用粉絲或仿翅製的碗仔翅般,四季都在部份小食檔有售,但比其他蛇食來說,不用進酒樓都可以吃到。我們刻下吃的蛇羮,似乎130歲不到。手上的《廣東民俗大觀》說,清光緒年間有名吳滿者,在1885年在廣州開全城首間蛇店「蛇王滿」,賣蛇膽陳皮末和三蛇酒,為了把蛇肉也賣卻,於是先試製蛇湯,後見蛇湯招客太少,才想到把蛇肉拆絲,會雞絲、火腿絲、豬肉絲、冬菇、木耳和馬蹄等絲燴成蛇羮,結果漸受歡迎。

廣州蛇舖這一傳統,後來也南傳香港。廣州出蛇羮,也出好蛇羮。那又跟晚清相關。清朝廢科舉前最後一屆進士之一江孔殷,素好飲食,加上家財頗豐,於是能聘家廚為他製些好菜。當年江家蛇羮講求的是用料切絲要幼,而做湯可用三蛇,即飯鏟頭、金腳帶和過樹榕,或五蛇,即三蛇加三索線和水律,但最後用的蛇肉卻只准自一種蛇,「其幼、嫩、滑非其他製作可比」(陳夢因語)。另陳夢因記此蛇羮「湯清而不膩」,亦為特色。後來者,尤其營酒樓的,多以「太史五蛇羮」稱他們賣的蛇羮,蓋人稱「江太史」的江孔殷,其蛇羮稱一絕,以此名招徠食客,食客多一見即曉。可惜江廚傳人的好菜,我未嘗得嘗,無法跟大家辨明嫡傳的太史五蛇羮,跟各處食館賣的蛇羮有何出入。

雖未試真正的蛇王滿蛇羮和太史五蛇羮,但近年入冬後,我至少每年要吃一次蛇羮,那是我給自己做的入冬小儀式。自己記得的碗盛蛇羮當中,似以中環閣麟街吳家的蛇王芬價格最昂。其蛇羮用湯材料據知有甘蔗,湯清味甜,其他店舖未見。銅鑼灣波斯富街的蛇王二,近日盤算加租後可搬往何處,我曾在那裡用其蛇羮,覺其甚燥,肉味濃,但也側證店子肯用料作湯,難怪蛇羮取價也高。

我雖有時有丁點餘資,可吃蛇羮毋須貴,有吃就好,其他蛇王店的三四十元一碗蛇羮,亦復甘之。三四十元一碗蛇羮,乍聽價似高,但已屬廉價。這類蛇羮湯稠味薄,蛇肉還是不會下的太少,羮中一塊塊有葉脈紋的就是。吃蛇羮有四配料:檸檬葉、薄脆、白菊瓣、薑絲;在街頭小型蛇舖吃蛇羮,前兩種配料早奉在桌上,任君隨意添加,白菊瓣往往只在酒樓或會所供應,薑絲呢,就怕更少見了。如信杜國威在劇本《南海十三郎》所寫,原初的太史五蛇羮,至少配檸檬葉,當然用的是精選。

十年前沙士剛過,大家細究病源,有稱野味肇禍,以野生蛇為主的蛇食,亦曾受波及。十年過,蛇食未禁,蛇羮等繼續有賣有買。蛇王店的買賣,除蛇羮、蛇湯、蛇膽陳皮末、蛇酒、蛇皮和捕蛇服務外,最明顯的都是飲食。蛇屬秋冬之食,咸知為補身之物,蛇王店亦多賣其他補身燉湯,另加熱呼呼的煲仔飯和生炒糯米飯。蛇王二和蛇王芬早成食店,蛇王二配搭的是燒臘飯,蛇王芬的精美廣東菜,則教不吃蛇者亦來嘗。

至於蛇湯,十多年前曾在高雄六合夜市喝過一碗。色清,蛇段肉連骨似放大的雞頸,沒有甚麼滋味。

若說其他蛇菜式,還看酒樓會所的蛇宴。既為宴,把席費除十二,現下一客都應逾一百元,比一般的齋宴、月餅和糉子更要多付錢,這或可以解釋,2011年底起說是政治組織攻取人心的四食當中,以蛇宴居首,蛇齋餅糉的組合也在當時定下來。壽筵喜宴幾沒有採蛇宴的,在香港的蛇宴,往往是親友同事或鄰里的敘餐,難怪靠社區支持的政治組織,很少不主辦或協辦蛇宴。

在廣東菜酒樓或會所辦的蛇宴,不少有走酒樓表演的樂隊歌手娛賓,也可能有抽獎。吃喝有蛇酒,有甜品,還有甚麼蛇食呢?已故的丘世文,在《周日牀上的顧西蒙》裡有個短篇〈蛇宴〉,把三十多年前蛇宴上的蛇食記下來:

好不容易才等到開席。當侍者端上第一道炒蛇絲時,各人都紛紛舉杯沾脣,急不及待地夾了一箸往嘴裡送;譚爺更是深深呷了一口茅台酒和肉嚼著,一邊擺出了飲食專家的姿態搖搖頭說:

「炒得老一o的!都算唔錯!」

第二道是炸蛇肉丸。Michael和譚爺已是酒氣沖面,滿額汗珠。他們把外衣脫下來,津津有味地又大嚼起來。譚爺兩杯下肚後,話開始多起來了:

「嘩!補唔補身就唔知,o的蛇肉連酒一落肚啫,即刻就周身汗!喂!Simon,做乜成個定晒形咁呀!食啦喂!唔食就係傻仔來o架!」

炒蛇絲不是只炒蛇絲,跟其他炒的菜式一樣,都有配料,不出豬肉絲、雞鴨絲和某些爽脆蔬菜的絲。至於炸蛇肉丸,今時多混入魚肉或蝦肉。而這短篇的蛇羮,把蛇宴帶到高潮:

(……)(我)側起身讓侍者端上蛇羮來。只見全席的人雙眼盯著那還熱氣騰騰,看似香濃的肉液,Michael更是一躍而起指著(新婚不久的)輝仔的羮碗大叫道:

「裝滿o的佢!係囉!裝滿o的!我o地阿新郎哥要食多o的呢味o野補下身!」

又是哄然的笑聲。各人又紛紛如獲至寶,看似十分滋味的,一口一口啜飲著。

這短篇該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寫成,斯時炭爐幾從酒樓餐桌淡出,便攜電爐和石油氣爐尚未普及,想Simon同事歡吃的蛇羮,該不能像前人般,或在金樓般,上桌時有火焙著了。至於其他蛇食,如蛇煲、水蛇粥等,尚未親嘗,蛇汁浸菜浸雞也印象模糊,未敢多言,就此打住。

油菜

Sunday, July 22nd, 2012

家製油菜乙碟

家製油菜乙碟

我最初懂的油菜,不是用來榨油的菜,卻是淋上蠔油、熟油的焯菜。時為一九八零年代中,那時我五六歲,週末常與母親坐電車,電車從家附近向西走兩三個站就到銅鑼灣怡和街。當年怡和街熱鬧不遜當下,恒隆中心還有松阪屋跟牡丹樓(McDonald’s),在樓上的怡和街牡丹樓稍後才有,怡和街的恒生銀行呢,就在原址多年。

恒生銀行西側當時有家粉麵茶餐廳。當時可沒有「粉麵茶餐廳」的叫法,它可能叫麵家,也可能叫茶餐廳,想不起了。到那店我常吃的是餛飩麵——餐牌寫的是「上湯雲吞麵」——,有時母親會點一碟油菜,餐牌寫的是「郊外油菜」,不禁猜想那郊外是否指的是「新界郊外」。餛飩麵碗裡有韮黃,油菜碟裡有的是菜心或芥蘭。

最初粉麵店專長造的是廣州餛飩也好,潮州魚蛋也好,油菜也者,要麼菜心,要麼芥蘭。或者菜心芥蘭連體太久,我歷多年才辨得開兩者:菜心甜而較易煮軟,芥蘭脆又能切片,有時還有難以吞嚥的纖維。當年粵菜酒樓茶市也賣油菜,跟焯魷魚、牛柏葉等同處一輛連石油氣爐的點心車。廿多年過,點心也從廚房直接端出來,酒樓的油菜也不能倖免。食肆油菜又有一個特色,便是用橡皮圈把菜莖綑了,一紥又一紥,分量統一。可有時忘了除去,上碟時就奉送一條橡皮圈,不另收費。家中也會焯油菜,大把菜投進滾水燙熟就是,毋須吝嗇。

一九八零年代末或一九九零年代初,油菜添了第三款蔬菜:西生菜。土生菜,或習叫唐生菜的,並非不宜焯熟配蠔油,可較爽脆清甜的西生菜,最終跟菜心芥蘭三強鼎立,客人問油菜可選甚麼,侍應都多答菜心芥蘭西生菜。不備生菜的話,可能那店缺貨,或者店東力守傳統,不容菜心芥蘭外的異類。

不久通菜也光臨粉麵店了。通菜向多用蒜炒,有時炒後伴以腐乳,燙通菜卻不附熟蒜,還是淋上腐乳。一九九零年代中韮菜花漸多,所謂的油菜,從兩款漸成五款,但不時不食,雖冬有通菜,不食也;如夏有韮菜花,亦不趨也。冬也有豆苗,那是豆葉,因深綠葉嫩而味濃,食家多喜之,並帶點高貴的味道。我常記得灣仔七喜麵家的奇特食製,它在冬季敢用豆苗作油菜,多年光顧,如在冬季,也會叫一碟焯豆苗,以前店在灣景中心如是,今時店在謝斐道也如是。

油菜配蠔油也好,焯通菜配腐乳也好,從前似乎都一律傾在菜面上,每條菜一體均霑。愛有點味道的食客固不介意,但我有時想吃兩口淡一點的,覺此舉有點霸道。後來麵家也肯青菜調料分家,調料可盛於醬油碟,當然有時總要開口要求,可要盡得口福,幾個字又豈能省卻?

吃喝台北(一)

Sunday, January 20th, 2008

前事

行走台北上集下集
老梅的老去青春

麵食

麵食麵食,我想到的往往只是麵條,其餘的各有名目,常不慎摒於「麵食」之外。到台北五天,吃麵比吃飯多。

讀網上相識介紹,某天早上到昆明街的「老董牛肉麵」,聽理店阿姐推薦,紅燒牛肉麵當早餐,另加油豆腐。方塊牛肉配幼麵條端上來,卻未曉其妙處,只能說句或甚冒瀆的話:它必比紅燒牛肉泡麵強。未曉其妙,也無法明瞭除了歷史和專心,店子名聲因是何故,望知者賜教。

店面
另一天跟朋友CI到她家附近走走,同時請她介紹當處一家喜歡的食店,結果進了「一品山西刀削麵之家」。刀削麵在香港非特別罕有,旅後回來經過元朗見過一家買刀削麵的,但就是不去吃。

過度豐盛的一餐
人遠遊易貪心,在這家在天母的店,我給自己點了過度豐盛的一餐,如上圖示:酸辣湯、牛肉餅加牛肉刀削麵。CI吃素,點了蕃茄麵一類。那時方是黃昏六時,量又多,故說過度豐盛。酸辣湯不甚辣,色比以前見過的淺,酸勁則合口味。牛肉餅餅厚肉多,肉湯熱呼呼,唯有先讓它流到碟再嘗。很久未至九龍城的清真牛肉館,無從比較兩店的牛肉餅。刀削麵麵條厚,有嚼勁,作湯麵則較方便咬斷。

到公館時好奇走進水源市場,地面一層有全麥麵檔。在香港多見全麥麵包全蛋麵蝦子麵等,但少見中式全麥麵。雖說約了朋友黃昏吃飯,但又因遊客身份,怕後悔所以一試。

全麥麵
試的是陽春麵,想其配菜較少,吃後肚皮不致過漲。常想陽春麵者,跟香港的淨麵一般,只配煮過的青菜,然而陳師傅的全麥陽春麵,配青菜兩種,其中一種像海草,還加一枚小而淡的滷蛋,好容易才吃清光。如上圖見,麵條略見麥糠,跟全麥麵包有點像。麵條比刀削麵薄,但嚼勁不減。陽春麵新台幣40元一碗,生全麥麵一個10元,有點後悔沒買六或十二個回家。

老董牛肉麵
台北市昆明街與成都路交界西南

一品山西刀削麵之家(天母店)
台北市天母西路13巷3號
(886)02-28717818, (886)02-28771967
營業時間:1100-1400;1700-2100

陳師傅全麥麵食專門店
台北市水源市場1樓(地下)59號店
(886)02-23646534

記憶漸淡,不能確實我在台北那幾天吃飯兩次,還是三次。一次是素菜自助餐配白飯——台北的吃素菜去處比香港多,也更廉宜——,另一次是中山堂側上海隆記的菜飯。

上海隆記

價錢大眾化的老上海館子香港不少,菜飯也不罕見,要說服自己跑到台北吃香港慣嘗之味,不易。上海隆記今年五十六歲,就在朋友YS念過的高中附近,她說以前常到。當時只顧聊天吃東西,沒給食物拍照。店堂裝修樸實,有五六十年代舊風。菜飯比較濕,烤麩鹹度適中,燻魚和蝦仁炒蛋都是常味,就是不突出也不差。居中,則近常,或者因為常,隆記可慰當年一眾江浙人的鄉思。

上海隆記菜館
台北市延平南路101巷1號(中山堂右對面)
(886)02-23315078, (886)02-23818823
每月第三個星期日休息

吃喝台北(二)

Sunday, January 20th, 2008

小吃

是次台北覓食,半憑好奇,半憑手中兩冊旅遊消費指南(一本送,一本買)。未提起勁逛夜市,沒出息的躲在旅館客房看國家地理頻道,然而日間收穫仍豐。

離開台北前一天的白天,在市內半亂逛。走完牯嶺街,不久就走到重慶南路,看見一家賣胡椒餅的街角店。胡椒餅有點像香港話裡的「包」,跟前述的牛肉餅卻大小接近,亦是圓厚,不過餡是豬肉,餅一咬開就飄出淡淡的胡椒香。它不用煎鍋,卻以圓桶爐烤熟,但依然油份充足,餅底香脆。

四神湯和割包
之後走到台灣大學一帶,嘗新味三處:陳師傅壓軸,中途是藍家割包,起頭則是東南亞冰店。藍家割包見圖右,蔥花花生末幾把肉蓋過,而肉也按肥瘦分五級,我選了中間一級,取有油而不太膩。四神湯以薏米、淮山、蓮子和芡實煮成,淮山已溶於湯內,湯富藥香,可加豬肚或豬腸。照片拍得不好,只見數塊豬腸半浮沈。本想吃點爽脆的豬肚,卻胡亂下筆點菜,變成吃綿軟的豬腸。四神湯風格像廣東湯,但在香港幾不見影蹤。跑出市外仍找食,是回找食的所在是九份。那下午相機缺電,未能拍照。到九份的遊客,多先走進石板橫街基山街。基山街左右多是賣零食和吃食的店,隨便的選了些店吃魚丸湯,帶豬軟骨的烤「山豬肉」腸和紅糟肉圓,還有跟冰棒同一模樣的枝仔冰。賣綠色「草仔粿」的店至少兩家,叫阿蘭的則以靠近郵局為記。粿品香港有售,但不算流行,但離開香港,就算是非陌生的食物,也要一試才甘心,包括粿。草仔粿保質期兩天,未能帶回老家,只能就地嘗。或對點心的口味愈發保守,見鹹餡料的草仔粿不敢買,只試甜的紅豆餡。粿質確是軟中帶勁,紅豆蓉甜味適中。

基山街的一家芋圓店分佔三個店面,裝修下過工夫;在豎崎街的梯頂處,則另有一家芋圓店阿柑姨,別有一番景觀。店面就如路邊小吃攤般不起眼,但若買了芋圓,捧進觀景用餐區吃的話,就有奇處:先穿過住家大廳,然後就到二三十平分米大的用餐區,山景海景鎮景盡收眼底,桌面玻璃下都是食客的留言字條。芋圓綿軟不覺粉,橘黃色的粉圓外表一如罐頭水蜜桃,不咬不知其實。佐料有雜豆碎冰,伴以糖水,吃圓看景,會較平常觀景悠閒。

福州世祖胡椒餅(重慶店)
台北市重慶南路一段13號(開封街口)
(886)02-23115098
Peggy可是到饒河街夜市的老店朝聖,比我強多了

藍家割包
台北市羅斯福路三段316巷8弄3號
(886)02-23633999
營業時間:1100-0000

阿蘭草仔粿
台北縣瑞芳鎮九份基山街(橫街)90號郵局側
(886)02-24967795
營業時間:0800-2200;0800-2300(假日)

阿柑姨芋圓
台北縣瑞芳鎮九份豎崎路(直街)5號
(886)02-24976505
營業時間:0900-2000;0900-0000(星期六)

咖啡冰淇淋

台北和上海都有成都路。台北的經過西門町,經過西門町的一段則有兩爿緊靠的咖啡店:蜂大咖啡和南美咖啡,各自皆約五十歲。想尹雪艷或金大班當年也應不時路過。

蜂大似賣咖啡豆、即溶咖啡和咖啡器具等,南美也有,但闢為咖啡室的店面更大(但原來走進去,蜂大卻別有洞天,至少有熱呼呼的東西可喝。見Peggy的介紹)。「南美」兩個鐫金字,懸在店堂盡處,地面一層已設了給咖啡客的桌椅,閣樓也是喝咖啡的地方。兩層格局像香港的老冰室,但較雅緻整潔。李敖和徐復觀見面喝咖啡的地方,或是如此。

有說奶茶咖啡相沖:喝奶茶的人不多喝咖啡,反之亦然——此說排拒了多喝咖啡咖啡混合而成,叫「鴛鴦」的朋友——;我信此說,多喝奶茶又不慣咖啡,故到了南美咖啡坐下,不懂點,喝咖啡亦無法評其味,只能謝謝帶我來見識的O。

東南亞冰店
公館的東南亞戲院對面復有東南亞冰店。循土炮熱點指南走,到了東南亞冰店新址,鮮黃色小房甚是耀目。我一人到來,見又是雙位數冰淇淋球又是花生水果的「台灣巨無霸」,自是無膽消受,但見櫃檯放了仙人掌,旁有告示說店有空運澎湖仙人掌製的冰淇淋,不妨一試。
仙人掌雪糕

理店阿姐未盛冰淇淋,先切開仙人掌給我看,見的是紫紅肉紫紅汁。仙人掌冰淇淋水份較多,吃時不時嚼得碎冰,味清甜,色近草莓冰淇淋。

南美咖啡
台北市成都路台北天后宮對面

東南亞冰店
台北市羅斯福路四段136巷12號
(886)02-83692388

PS 2007年秋台北遊後記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