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rchive for the '005 Past 往事' Category

等火車上火車下火車

Sunday, October 2nd, 2016


我在擴建車站的月台,跟他們一起等車

再乘一趟通宵臥舖火車,從頓湼茨克往扎波羅熱二站。因為頓湼茨克火車站在擴建,以備歐國盃的來客,無從預先得曉火車在哪月台靠。一班人先在最近車站老大樓的月台等,還要靠近連接各月台的地下過道口。猶幸當晚只有一班車,不會跟錯大夥。

但我事前還是信心不夠,怕過了列車靠站的六分鐘還未能登車,於是車將至時我問問旁邊一位候車太太,剛好廣播宣布靠站月台的位置,她著我”Listen”,然後我跟過百乘客立時開拔,場面可觀。

轉一個月台,那裡地面凹凸不平。車到後我教行李箱輪子克服沙石地面,順利趕到所乘車卡的車門。上車,整床,入睡。

翌晨五時,火車到扎波羅熱二站。站略小,實用但單調的水泥建築。離站後我欲到城裡的要道列寧大道,好轉車到扎波羅熱一站,準備當晚下一程火車。方向未辨,初憑運氣,後見太陽初升,藉太陽分東西。走到有無軌電車、小巴和電車經過的馬路,估計目標在望。繼續向西行,到了。

我把原稿寫在我的旅行筆記。筆記固然留到今天,行李箱之後也隨我走四方,也跟我重訪烏克蘭。

夏遊烏克蘭目錄

像不像英格蘭

Sunday, October 2nd, 2016

頓湼茨克比英格蘭南一些,很年輕。威爾斯商人John Hughes(1814-1889)五十五歲來到此地建廠開城,還從老家帶來工人協助。最初此城就叫Yuzovka(Юзовка),意思是Hughesovka。當年的一些紅磚樓還留存至今。

威爾斯和英格蘭當年和現在都同在大不列顛,兩地始終毗鄰;加上曉治的廠跟鐵煤有關,鐵煤又是不列顛工業革命的其中主力,我因此覺得頓湼茨克開始時已有英格蘭的根。

煤礦、鹽礦、鋼鐵
英格蘭有個柴郡(Cheshire),一直盛產鹽;環繞它的地區有不少煤礦。頓湼茨克所在的Donbass盆地,也盛產煤,離城東北約一百公里的小城Bakhmut(Бахмут)的Soledar(Соледар)區有個地底鹽礦,像波蘭克拉科夫城外的鹽礦般開放給遊人參觀。


市委前的鐵鑄玫瑰

有煤好產鋼。由曉治以降,頓湼茨克的工業離不開煉鐵製鋼,市中心也不乏跟鐵有關的藝術品。市委員會大樓在縱貫市中心的Artema大街旁,大樓前有鐵鑄玫瑰一朵,不遠處有一尊仿莫斯科克里姆林的青銅色巨砲;大樓背後的鐵塑公園的鋼鐵藝術品更多,可惜我未嘗一觀。

玫瑰
英格蘭的國花是玫瑰。頓湼茨克就有一個稱呼「百萬玫瑰之城」。為何是玫瑰,又為何達百萬,至今我還未知曉,但在頓湼茨克的那兩個白天,我在市中心確見了不少玫瑰:在獨立後重建的正教座堂旁,在市委大樓巨砲旁,在撐竿跳好手布卡(Sergey Bubka)的鑄像旁,也在薩克達足球隊主場Donbass Arena旁。跟保加利亞不同,此城似乎沒把玫瑰製成產品,也沒聽說有跟玫瑰有關的節慶。

足球

夜Donbass Arena

薩克達(Шахта́р / Shakhtar)意指礦工,亦是頓湼茨克一隊足球隊的名字。球隊於1936年成立,最初真的由礦工組成。蘇聯衛國戰爭爆發前,它已在聯賽取過上游位置,戰後戰績亦不俗。烏克蘭獨立後,財閥Rinat Akhmetov於1996年成為薩克達的班主,而自1996-1997球季起,它便居於烏克蘭超級聯賽的首二位。國內聯賽成績好,自然有機會參與歐洲球會間的聯賽。薩克達最輝煌的歐洲球會賽戰績,是取得最後一屆歐洲足總杯(UEFA Cup),時為2008-2009球季。家鄉足球資訊多,但易聽到的是西歐各國的職業聯賽,至於烏克蘭,行前我只記得舒夫真高一人,和基輔戴拿模一球會,若非搜集歐國盃決賽週賽場的資料,相信更遲才知道薩克達,和它的主場Donbass Arena。


滾動足球

有些球員沒能留下一張好照片

從Artema大街沿和平路向東走一個路口,Donbass Arena就在左前方出現。球場於2009年落成,不遠處有一個跟蘇聯衛國戰爭有關的紀念碑。正門有個不斷原地滾動的大理石足球,全憑底下水池承托潤滑。球場附有球會的博物館,付了入場費便可一睹球會舊物,足球球衣球鞋照片單張自是不缺。展品也有若干球員的赤腳腳印,然而球賽間練習時,眼見的只有給球鞋套牢的腳掌,雖說無腳無足球,可是以赤腳為記,在我這非球迷來說,並不立即能想透。另一室展出歷代球員的大頭照,逝者附卒年,而我更留意的是那些沒有好照片供後人一見,只得樣版剪影和名字的前球員。


我和一團團友

遊人忙著拍照

若時間合適,又如非維修日,或離作賽時間尚遠,多付一些錢,就可參加球場導賞團。看過博物館後,我加入導賞團的隊伍,看到觀眾席和後面的觀眾過道,望見圓圈網頂中間的藍天,也把我那跟球會橙黑二色一致的背包,和領隊坐席一同拍照留念。導賞團亦有環節參觀記者會室和球員更衣室,且給團友從球員出場道出場,襯以音樂,試滋味償心願。可我對扮演被問的球隊領隊或球員不甚了了,用鏡頭記下其他團友如何興致勃勃。導賞員不用英文講解,球隊威水史和球場軼事我一概無緣知曉,更能便我看景生義。

2016年夏擊鍵為文時,此球場現在連同此城,都為謀求脫離基輔政府的頓湼茨克人民共和國控制,球場在雙方衝突期間曾受砲火波及。薩克達球會則於2014年西遷,於利維夫和基輔運作,以利維夫的Lviv Arena為主場,繼續參與烏克蘭超級聯賽。

利物浦


利物浦酒店

柴郡向西北不遠是港城利物浦(Liverpool),頓湼茨克也有一座叫利物浦的酒店,內外飾以披頭四和利物浦足球會。我在頓湼茨克過一晚夜,當時城裡沒有廉價旅舍,於是選了這離Donbass Arena不遠,房間尚廉,大賣英格蘭利物浦主題的酒店。若說我為何把頓湼茨克跟英格蘭拉關係,這酒店肯定記一個因。


利物浦河景也搬到客房來

酒店有半自助食堂,在頓湼茨克的頭尾兩頓飯都在那裡解決,然而英式食品一概不見。食堂反覆播放酒店的宣傳片,其中一條用披頭四的〈I should have known better〉當背景音樂,到”that when I tell you that I love you”為止。歌曲記得,回到老家,方發覺日常愛哼老歌的老爹也不時唱這我在國外才認識的老調。

不像

雙層巴士和無軌電車
我在頓湼茨克看不見雙層巴士。從鐵路總站到酒店到南邊的市中心,我往返都乘2號線。跑2號線的不論是單層巴士,或是無軌電車,走的路線也一樣,不像老家的港島、九龍和新界般,有2號線的巴士,也有2號線的專線小巴。在我的記憶裡,無軌電車並非英格蘭城鎮的交通工具,但免弄錯事實,先在網上搜證,方覺並非現在而矣,無軌電車不復在英格蘭行駛已逾四十年。有此想法難怪,蓋我初識無軌電車,只道多為中國大陸和前蘇聯城鎮所用,英格蘭城鎮最易見者則是雙層巴士。

雖來去匆匆,我在此城也有一回以「11號車」代2號線。卻說第一晚在市中心晚飯畢,雖未及11時,2號線尾班車已過。我於是跟一班同是錯過2號線的當地人,沿Artema街走一公里回酒店。

字母

不用到頓湼茨克,也知道烏克蘭不論烏語俄文,都用西里爾字母,即我們常謂的「俄文字母」拼寫。我2011年行前曾花點心神記這些字母和對應的羅馬字母(亦謂「英文字母」,雖用此套字母拼寫的語言多不勝數),十幾天下來,見路牌地名也都閱讀自如。頓湼茨克的西里爾字母自然比羅馬字母多無數倍,可此城跟其他三個2012年歐洲國家盃決賽週的烏克蘭舉辦城市——基輔、利維夫和哈爾科夫——一樣,為了配合比賽,在2011年時也已添了不少帶羅馬字母,俄英或烏英雙語並列的街名牌和路牌。街上的廣告網址和電郵地址都跟世界各地一樣,都用羅馬字母,固不待言。甚至一些店號,如我下榻的利物浦酒店,店名也就是用羅馬字母,不另用西里爾字母拼寫。

互聯網由美國而起,流行全球,也把自家的羅馬字母拼寫網址、電郵地址和域名的格式傳開去,西里爾字母的世界無從抵擋。互聯網連同店名商標的威力,教今時「第三個羅馬」莫斯科也好,「第二個羅馬」伊斯坦堡也罷,在拼寫方面都給第一個羅馬的餘澤壓過。究竟後兩個羅馬要花多少把勁,才能扭轉局面,我難以妄料。

認西里爾字母不難,但不被錯配的羅馬字母拉過去就非易事:P是羅馬字母的P,在西里爾字母裡,對應的當是羅馬字母R;C是羅馬字母的C,但羅馬字母的S,在西里爾字母的對象是C。是故當我在inyourpocket指南看到一段文字,說先慣用羅馬字母的人,就算看慣西里爾字母,看見ресторан(Restoran,即Restuarant,餐廳)時,也可能看成Pectopah而不能及時轉成Restoran,確有同感。

教堂
英格蘭雖歷過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,但教堂多數尚存,遭清算的多是修道院。可史達林統治蘇聯的1930年代,不少正教教堂被拆。及至蘇聯解體前後,若干教堂才能重建。


重建而重生的基督顯聖容座堂

利物浦酒店南邊對面,是正教基督顯聖容座堂。原有的座堂因Yuzovka建城而生,於1886年祝聖啟用,到1931年被下令炸毀,以取磚石另建他房云云。烏克蘭獨立前夕,政府批准在舊地重建座堂,座堂最後亦復見人間。未知新座堂外牆的油漆底下,會是水泥,抑或英格蘭教堂常見的大石塊?

工黨列寧


列寧廣場列寧像

以下確是明顯的分別:英格蘭有工黨,工黨掌政過在野過,多黨制和議會和選舉一直進行。頓湼茨克曾是蘇聯領土,共產黨以武裝革命代帝俄,經內戰和衛國戰爭兩場大戰最終把頓湼茨克保住,但最後也要放棄政權。而到了2011年,列寧像仍於市中心廣場矗立。至於英格蘭有多少舊日工黨領袖和首相的鑄像,未及細研,但未曾聽說。

夏遊烏克蘭目錄

“Good luck.”

Sunday, July 24th, 2016

回到別爾格羅德火車站後,我呆坐數小時,等往下一個目的地的臥舖火車,開始第二段烏克蘭旅程。那是烏克蘭東部另一個工業重鎮頓湼茨克,那裡有知名的薩克達(Шахта́р / Shakhtar)足球隊,還有他們的新主場館Donbass Arena。

臥舖火車車程六小時,要過邊境。我護照雖已有一對免簽烏克蘭出入境印,為了順利重返烏克蘭,還是再找古狗大神幫忙譯寫一張字條,書明目的地,離開烏克蘭又何往,還有護照可享十四天免簽。

在利維夫時聽倫敦女E說,深宵過境教人煩的其中一項,就是沈睡時被關員叫醒,要在睡眼惺忪時呈上護照。此程車我「有幸」躬逢其境。發生時刻沒記下,只知火車停下,關員上車檢查證件。一兩關員走進我身處的客房,檢查證件以外,還叫我打開行李篋讓他們檢查。他們見我一小盒洗衣粉,我就做手洗和機洗的動作解釋;然後他們又見我的外用藥,我繼續用動作代言,指出藥水塗抹的部位。我說得過他們,順利過關。其中一個關員離開客房時,說一句”Good Luck.”,沒有濃重的口音。


我回烏克蘭時所處的二等臥舖客房,有間隔有門,一房有兩張雙層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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願朱可夫祝福你們

Sunday, July 24th, 2016

據說庫斯克和別爾格羅德一樣,都是國外學生的熱門留學城市。我在別爾格羅德沒留心留學生的風光,但到了庫斯克後,有幸得見。


佐治向火車總站樓走去。庫斯克火車總站仍在紀念蘇聯衛國戰爭


「庫斯克——軍隊光榮之城」

佐治在庫斯克的宿主是沙巴年輕女子A,從家鄉到庫斯克念醫科。她此時沒空,請一位來自尼日利亞的碩士生到火車站接我們。於是三個分別來自三大洲的男女,在第四個國家同坐一輛的士,直奔A住的地方。

A的住處在勝利道,位處城西北,一邊是十多層的新公寓樓,對面是馬克思道,道旁有平房,兩條車路中間隔一條紀念蘇聯衛國戰爭的走道。三人上樓,佐治放好行李,跟A會合,下樓繼續看看庫斯克。


火砲對不準小教堂


在勝利道拍照的新人和親友


拍過照,花童在朱可夫像前追逐

走道有小教堂、凱旋門、當年款式的火砲和必不可少的T-34戰車。小教堂紀念聖佐治,凱旋門上騎馬戰惡龍的勇者,我想也是聖佐治。凱旋門前有朱可夫元帥的鑄像,不遠處有新人拍照。是的,這天是星期六,東歐人的結婚日。名將保住又拆散自己弟兄家庭,復摧毀無數個敵軍家庭,請他祝福新人,聽來古怪,但我卻忍不住在心裡勉強牽線,默念:願朱可夫祝福你們。

然後我們向南到列寧道。我找到仍在營業的郵局,把兩張明信片寄出,一張寄給自己,一張寄給網名叫庫斯克的朋友。那兩張明信片從別爾格羅德半景畫館買來,類近宣傳卡片,我把紙糊在背面當明信片用。之後南行繼續,四雙眼晴都望到大道盡頭的Znamensky座堂。座堂在十八世紀七十年代完成,建築呈文藝復興時代的風格,銀色的圓拱頂,希羅式的正門和柱子。我們只望外面沒進去,閒談也跟宗教無關。他們知我家鄉,就提到我家鄉的明星成龍。我不頌揚成龍在電影的武功,只道他因屢次失言,在家鄉淪為不少人的笑柄,而他第一句說錯而眾人仍記得的話,「我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」,也不忘介紹。


他們先向Znamensky座堂走去

他們送我回火車站。我聽到碩士生跟車站職員對話,中間帶一個我有印象的字,хорошо。Khorosho,金庸在《鹿鼎記》寫成「赫拉笑」。我想到這三個音節,問碩士生何解。

「就是英文的good。」好,我記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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Китай

Sunday, June 12th, 2016


那一晚我們同睡一室

佐治應該懂俄語。至少我不插話時,他跟T無需用英語交談。然而我聽的不夠用心,辨不清他們是否真的在講俄語,都是想當然耳。

宿一宵後,佐治問我:「你知道俄語怎叫華人嗎?」

我答還未知。他說:「Китай。」

Ki-tay。T聲近D。此聲頗近廣州話的「揭諦」,很快我聯想到「契丹」,「Cathay」一類。果然如是,Китай源出「契丹」。在烏克蘭十多天,我沒留心有人對我這樣說。也好,多記一個字,沒有甚麼壞。

然後再看自己的切爾諾貝爾參觀團的平安保險單,印上的國籍是Kitay。然後在雅爾達伯多祿山的市集,聽到韃靼小販向我喊Kitay。然後在基斯訥烏的市集買水,向看店的伯伯說自己來自Hong Kong也就是Kitay。然後過了三年重回基輔,在兒童公園聽到當地人說話裡夾著一個字:Kitay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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捨得那酒店房租

Sunday, June 12th, 2016

我呆坐別爾格羅德火車站大堂,為的是等一晚不花錢的住宿,更重要的是想認識當地人。

別爾格羅德此時沒有廉價旅舍。或有廉價旅館,但不懂俄語的外國人難以找到。我最初先訂酒店房間,同時經沙發客(couchsurfing)網站尋找宿主。若問兩者孰優,我既想旅行時多跟旅人和當地人見面談談,當沙發客比較好。聯絡的宿主久久未回覆,我本以為得入住酒店,就在離開烏克蘭前一天,收到其中一位宿主T的回覆,她願意接待我,我捨酒店房間改住她處。我訂酒店房間的網站明文規定入住前24小時退訂,預繳房租不會退還半分,既然如是,我也懶得通知訂房網站和酒店,當一回no show的客人就是。

火車站很新,大門的X光檢查機開封但未啟用,自動換票機省卻我往櫃檯見人換票的工夫。坐在大堂等人,只怕宿主最終不出現,不過宿主T在我到站三個多小時後,終於到來。她不比我年長多少,但我是獨行毒男,她已成家有孩子。她於吉爾吉斯居住多時,我估計雙親於蘇聯時代曾被派往該地工作,而她在該處取得幾張包括英語的外語證書,使得我跟她溝通無礙,亦助她在此城開展事業。

不久另一位宿友到來。他叫佐治,家鄉在保加利亞古都Plovdiv的大塊頭,曾於美國的大學念過商科,正在往莫斯科上暑期工的路上,但想沿途每個大鎮都看一下。三人走出站外,看了站旁大樓的車站賓館後,坐上的士往住宿處。

我鍵的是住宿處,不是T的家。T在離站前解釋說,免卻家姑或母親疑問,所以安排別處給我們這兩遊者睡一晚。那是她經營的生意,一所自任導師的幼兒教育中心,教幼童外語之類,正展她所長。放下行李,三人再乘車吃飯訪友。


Dusha the cat


熱氣正冒的素蒸飯

朋友固然是T的,我和佐治跟她素未謀面。T朋友的名字我已忘記,記得的是她和T都以教育為業,住在市郊某公寓樓的高層,吃素,養貓,貓叫Dusha,還有曾到過東亞。她給我們做了個素蒸飯,樣子像蛋糕,熱氣騰騰。飯端上來,家主人待我體貼,找來雙筷,但無筷我亦進食自如。


公寓電梯的照明燈

謝過T的朋友後,我們乘升降機下樓,我再一次記住升降機頂那些令我想到手術室的照明燈。下一個去處,我想到別爾格羅德去的遊人,都錯過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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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,到來

Thursday, June 9th, 2016


別爾格羅德的火車站

2011年7月1日,我在烏克蘭的第13天,第二天就是免簽證期屆滿時。我沒有搜集延長免簽期的資料,也無意犯險,估計出境後再入境,又是一個免簽證期,於是準備好此天出境,進俄羅斯去。

最初想進俄羅斯時,只想之後再進烏克蘭,於是計劃在俄國歐洲領土西南部一帶緩行。然而假期最終較預期短,只好縮短行程,在俄羅斯兩個州府共待逾24小時,但不足48小時,然後再入境。這兩個州府是別爾格羅德(Белгород / Belgorod)和庫斯克(Курск / Kursk)。

我清早匆匆離開旅舍,趕及登七時開出的火車北上別爾格羅德。前一天我用古狗翻譯把些字句譯好,然後把印刷體的西里爾字寫上去,大意為我想到哪裡,甚麼時候離開,下一站何處,以及持手上的香港特區護照可享14天免簽期。頭三項都是基輔機場關員問我的問題,我俄語未曉,筆談利兩家。在哈爾科夫火車站的月台,我把字條和護照奉給邊防,護照蓋了火車出境的印戳。

車程約75分鐘。我坐在三等臥舖車廂,車程短得不想躺下小睡。到了別爾格羅德,人未下車邊防先上,字條再一次起作用,順利入境俄羅斯。邊防檢查護照,印戳將蓋未蓋的那陣子,我心情依然緊張,仍怕被拒入境,或帶走問話,雖然此回還是繼續多心。下車後,我呆坐候車大堂,為的是晚上一宿。

別爾格羅德和遠方的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羅德(Београд / Belgrade),拼法類似,意則相同,都是「白城」,我把兩城拉作表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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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輔的蘇聯衛國戰爭博物館

Wednesday, February 19th, 2014

因為Capcom出品的投幣電子遊戲「1943」,在我小學五年級時,我開始認識第二次世紀大戰。爺爺留下的一堆1970年代中文版《讀者文摘》,是我當年速成二戰大概的基本讀物。那時我曉得歐洲戰場有東面戰線,位處蘇聯和東歐,也知道列寧格勒——後來又復名聖彼德堡——和史達林格勒——後來更名伏爾加格勒——曾有惡戰,但基輔如何了,不甚了了。後來經電腦遊戲、圖書和互聯網,知道基輔在戰爭初期的結局:發生包圍戰,大批紅軍被圍至擊潰。最後紅軍又收復。

也是後來,知道東面戰線的那場戰爭可稱蘇聯衛國戰爭,字面也可譯偉大的衛國戰爭。人到基輔,既是個業餘的二次大戰迷,豈會錯過看二次大戰現場的機會?市中心各地歷變多次,沒留甚麼易見的遺跡,在洞窟修院以南的國立衛國戰爭博物館(National Museum of the History of the Great Patriotic War / Національний музей історії Великої Вітчизняної Війни)雖非主戰場,但文物集中於此,可改而覽之。

Mi-24
Mi-24

T-34 85
T-34 85

博物館北面入口較方便遊人出入。走進館址,較前的展館是援外戰爭館,展覽的都是二次大戰後蘇聯在境外軍事行動的文物。館外的陸空兵器多也是二次大戰後所用,如冷戰時多國陸軍主力T-54戰車和T-55戰車,PT-76裝甲車,還有要付費試「駕」的Mi-24直升機。我並非見展館主題與「輸出革命」或「紅軍侵略」(或者,有第三個歸納的說法)有關而不入,而是興趣稍缺,沒有購票入場。援外戰爭館隔一節舊壘牆,南邊便是一個陸海空兵器園,二次大戰的兵器佔大宗:卡車搭載的喀秋莎火箭砲,不少地方衛國戰爭紀念物必備的T-34戰車,SU-152自走砲,裝甲列車,裝上戰車砲塔的內河砲艇,Yak-9戰鬥機,還有若干款衛國戰爭時的輕戰車、裝甲車和軍用汽車等。後來才有的RSD-10中程導彈和數款米格噴射戰鬥機,亦同處一園。我往日少見兵器實物多見照片模型,到此不免要飽覽一番。

沒燃料的鋼鐵獨角獸
沒燃料的鋼鐵獨角獸

再向南走便是主館區。首先是條過道,兩邊皆有描述當年軍民抗敵事蹟的浮雕,東邊的小丘有座長明火塔,規模比基輔無名戰士紀念碑大多了,但六月末時沒見火焰,或是長明火沒開。過道盡處是主館前地,兩輛如獨角獸相搏的彩色戰車正在正門前,想是近年設置。主館正門向北的一邊,列了蘇聯各英雄城壘(因有Brest壘在內,故不盡是城)的名字。基輔雖曾陷敵一時,但因抗敵有名,已列英雄城壘當中一員。

主館呈圓形狀,館頂矗立一尊銀灰色的「祖國母親」像,連主館基座高稍逾一百米。祖國母親像左手持盾,盾上有鐮鎚的蘇聯徽號,右手舉劍,臉朝東,似用背禦西來的敵人,而非正面抗擊。伏爾加格勒的「祖國的呼喚」像,亦是臉朝東。兩者為何均臉朝後方,未能盡解,或是先提醒後方:「我在保護你們,我在喚醒你們。」「祖國母親」像頂有觀景台,我外遊時好登塔登高望景,但像下盡是更有興趣的事物,也都捨得了。

在基輔四天,此館來過兩次。第一次來到,相機缺電,另一塊電池沒及時找到,如不拍照,遊館就不盡值得,結果就有第二次。離城前的下午第二次來,準備較足,拍照自留,也方便複製送人。入主館未看展館,先到地下室寄放背包。地下室的衣帽寄放處,還有隔鄰的男廁面積都頗大頗廣,該是整個旅程所見最大的博物館寄物處和洗手間。一樓展館前庭有一兵士像,前有倒下的納粹鷹徽,而兵士像後邊直懸烏克蘭國旗,就是說了衛國戰爭不只是蘇聯的事,也是烏克蘭歷史的大事:那一場戰,烏克蘭一度全境淪陷,軍民死傷百十萬計。

1941年7月的基輔生活剪影
1941年7月的基輔生活剪影

後面的是烏克蘭受難地圖,前面的據說是碾骨機
後面的是烏克蘭受難地圖,前面的據說是碾骨機

主館分兩層展館。首層分區九個,涵蓋時期由衛國戰爭爆發至紅軍反攻前。紅軍反攻至勝利的展品,大多置在二樓。展品描述以西里爾字書寫,我不能細分是烏克蘭文還是俄文,只能憑地名和對二次大戰所知猜度展品所述為何。兵器在這兩層室內展館不缺,但更要看的是沒在露天區展出的照片、文件和文物,如基輔保衛戰前不久的基輔生活剪影,如集中營的鐵絲網、囚衣,或把囚者遺骨磨碎當肥料的碾骨機,如游擊隊的秘密木屋,如紅軍強渡第聶伯河用的木船,或是美英援蘇的物資包裝。

它來自廣島
它來自廣島

武運不長久
武運不長久

莫以為蘇聯衛國戰爭的戰場在歐洲,館內沒有關於亞洲戰場的展品。甫入展館,就有一塊刻明來自廣島的石塊,上有一觀音像。而在二樓展廳,兩塊書滿字的日本皇軍用日章旗,跟繳獲的軍刀軍號同展。彷如一體兩面。

展館最後一區叫紀念堂。紀念主要是平凡軍民。兩邊牆展無數人像照片,中間置一長檯,擺一行玻璃杯,一行餐具,兩行間是茶炊等物。此檯看似勝利歡宴所在,但無活人亦無人像在座。後來聽到蘇聯歌曲〈Alyosha〉(Алеша)〈勝利節〉(День Победы / Den Pobedy)裡征人不復生不復返的歌詞,不免聯想到那紀念堂。但活下來的戰士,也如〈勝利節〉此曲般,人漸老,憶當年,然後在日後某時,再與當年倒下的戰友再聚。

朱可夫的名字在高處
朱可夫的名字在高處

在二樓大堂舉頭望,見到紀念戰勝的徽章和圍繞它的浮雕,支撐穹頂的牆上嵌了因衛國戰爭而授蘇聯英雄的人名。排頭的是四獲蘇聯英雄的朱可夫(Geogry Zhukov,1896-1974),另一四獲蘇聯英雄,有自封之嫌的布里茲湼夫(Leonid Brezhnev,1906-1982,戲譯「補你之裂褲」)應因蘇聯英雄的銜頭不因衛國戰爭,故不列。

遊主館時,主館另有兩個短期展覽:一樓的是隨軍攝影記者Yevgeny Khaldei(1917-1997)的作品展,他最著名的新聞照片,該是紅軍在柏林國會大樓豎蘇聯旗的一張。二樓的是戰時士兵家書展,最記得的是家書多摺成三角形。

一次訪館如見熟人卻未及打招呼,二次訪館則如會熟人。二次訪館畢,由北路離開,路上見到幾個同旅舍的英國少男,他們先認出我,我認人太差,一時想不起來。離開出入口,再一次經過阿富汗戰爭記念像。說起來,阿富汗戰爭之於烏克蘭這一前蘇聯加盟共和國,其傷痛或類越戰之於美國。但這一痛,未必廣傳國外。

阿富汗戰爭記念處
阿富汗戰爭記念處

延伸影片
《Soviet Storm》,俄國製作公司Star Media於2011年拍竣的劇情式紀錄片,以蘇聯衛國戰爭為主題,有英語旁白版本

夏遊烏克蘭目錄

那年秋天,波羅的海:看一個島,它叫Kihnu

Sunday, June 30th, 2013

http://tinyurl.com/pg2qdlp

剛讀完練乙錚的文集《環臺騎乘記》。他憶起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到澎湖前,寫道:「很久以前就養成習慣,到別地旅行,每每喜歡離開繁華地帶,獨自溜到杳無人跡的天涯海角或者遠離大陸的小島上去;那些地方都有一種異世氣氛,細細品嘗之際,總能得到意外收獲。」異世是否,未能證實,然而距離之遠又似多一重,離旅行的真義又似近一點。

不會掠美,但離開大陸赴小島我也曾試過一回。2008年10月初,我到愛沙尼亞,其間留在瀕波羅的海的度假城Parnu。Parnu遠處有個小島叫Kihnu,冬天海水結冰,秋天可坐船去,坐飛機前往太花錢。聽說那裡有些獨有的風物和民歌,因此成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無形文化承傳,既城裡有船去,一去何妨?在Parnu的最後一整個白天,就交給這小島了。


到Kihnu的二手渡船

碼頭在河口後方,二手船船開不久,看到的是港口和待運的大條浮木。船一出河口,已感受到波浪威力,人連船給浪拋呀拋,幸沒暈船。然後一如平日坐長途車般,睡去。船行二三小時後,抵島東北角。

手上的《Lonely Planet》指南以一頁篇幅介紹島上種種,可沒有地圖,唯有求援碼頭的指示板。指南說的自行車租店關了門,我想的是夏日已過恐客少,而這也屬實,至少當日如此。沒有自行車,小島也沒巴士一類,唯有雙腿充十一號巴士,推我漫遊。


從碼頭往十字路口的林蔭路

當初的一個小時迷了路,在林蔭路、田野和海邊走個大圈,途中更被狗隻垂青,不動如山才能免被追。再沿林蔭路向島中心走,樹高,幽靜,人少車稀,途中一老伯似問我”Suomi?”,我不識芬蘭語,回以”English.”就是。

島中心有一雜貨店連餐室,但店員比劃說餐室在旅遊淡季休業,沒得吃熱食,唯有購工廠量產的酸麵包充飢。麵包略硬,有肉乾的風致。再向東走,見到穿傳統彩色長條織裙的婆婆乘機動鄉村車而過,小學女生一律穿長褲。抵郵局,卻沒明信片賣,寄明信片回家留念也不行。


島上的其中一個生活中心——東正教堂

從郵局折回雜貨店邊的十字路口,向南面的東正教堂和博物館走去。愛沙尼亞大陸的居民多奉基督新教,可這島是東正教為主。教堂門閉,只能在外拍照;博物館正在裝修,看不了。附近有一社區中心,進去一看,一群家長開會,大膽探問,得一女島民指點。她戴時尚的粗框眼鏡,穿的跟婆婆同類,也是傳統彩色長條織裙。走上二樓,看到傳統織物和木工藝品,彌補進不得博物館的遺憾。但大膽卻沒至於要求跟那好心的島民拍照,結果缺的是長條織裙的照片。


社區中心展出的一張織品,頗像Kihnu島形

又是社區中心。他們身後是另一些島上手工藝品,最近他們的是未織好的彩色織條

民歌也聽不到。出社區中心,又被好奇狗狗看上。我試走避,狗愈走愈追,最後只能呆站讓牠「檢驗」。社區中心對面教堂側是一片墓地,想觀墳但又怕誤了回去的船,在外邊草草望望了事。此時手機響起,接聽就來廣州話問好——不是老家親友問候,而是坐在某電話中心努力找生意的推銷員。斷然堅拒,繼續享受清靜小島氣氛。

走回碼頭,尚有時間,便沿岸看看北面的度假旅館。從餐室看到午餐陳在桌上,但不見一人。再回碼頭,返Parnu的船已經開走,幸好還有一班回大陸別處的船,回Parnu不成問題。等船間,遇一老美,科羅拉多人,出國多獵加拿大馬鹿,正尋鹿間,邊四處閒遊。船終到,上船買到以島上風光為圖的賀片,圖中見島南方燈塔,燈塔固然沒有去,也不可能回島實寄賀片了。今時回想,在指頭唇邊還是在網上讀回來的一句話:旅行是遺憾的藝術。

回程船比來程船航程短。抵得大陸,就候回Parnu的公車。上到公車,又是好睡,返到旅舍,就是回「家」。

我想,老外遊客來到香港,看長洲坪洲,或有點如此。但兩島都比Kihnu人多了。

英文維基百科Kihnu條
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介紹Kihnu的短片
來往Parnu和Kihnu的船期表

又到電影節

Sunday, March 24th, 2013

評台網址:http://tinyurl.com/cwmjue6。刊於20130322)

前言:這是我的電影節回憶錄。一如拍得不太好的劇情片,這四千多字還是有引而未發之處,也見掛一漏萬。唯有自我安慰,說電影節的事終究說不盡。2013年四月會把全篇貼出,然編輯給改的第一段和小題目,都不轉,但謝謝他的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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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準備就緒〉,劉莉莉1997年作,收錄作者漫畫集《媽媽的抽屜在最低》,新婦女協進會,1998。作者授權轉載。

復活節前約七星期,有狂歡節,也就是正宗嘉年華之時,參加的人大多很有心情。狂歡節之後,就是主旨克己為人的聖灰星期三和四旬期。就在聖灰星期三前後,香港影友的心情就如等候狂歡節的人群一樣,因為他們正期望復活節前的電影匯萃,也就是香港國際電影節。不過,香港影友的興奮大多不形於外。而當他們取得和閱讀電影節的訂票小冊時,興奮的心情可能繼續,但也可能因片目而失望或憤怒。

我出生的那年,香港國際電影節就是第一屆。電影節辦了多少年,我就多少歲,但屆數永遠加一。我出世到念完中學,也不曾看過電影節放過的電影,亦好像沒有怎一個人去看電影。到進大學,第一個學期因為好奇,一個人去看某學會搞的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(楊德昌,1991)放映;第二個學期參與學生報,報社同學某一天說她沒空,把閉幕片《河流》(蔡明亮,1997)的票讓給我,又是一個人看電影,可此回放底片不是影碟。《河流》跟《牯嶺街》也是劇情片,可《河流》不如我以前看過的電影,忽覺電影敘事果有另一些天地,然後又想多看些。那年是1997。

1998人尚安好,開始自己安排電影節要看甚麼。那年的電影節,還是市政局主辦,之後的一年也是,然後市政局被廢,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和公營的藝術發展局先後「接管」(啊不是,接辦才好聽),2005年由電影節協會主辦至今。在某一個似暖還寒的星期四黃昏,電影節訂票小冊會流出市面,有意看電影節的影友,或自取或托朋友取得,然後決定訂甚麼場次。我往往都在那星期四黃昏去取小冊,在接下來的星期六或之前填好訂票表格,好早早訂票。頭幾年打開訂票小冊的一刻,覺的是花團錦簇,或花多眼亂,端看裡面印的選片是很好,還是教我不知如何是好。如此興奮或茫然,通常一瞬,之後就可靜下來,從容選片填表,星期四黃昏至星期六早上間的三四十小時,撇除日常作息,還夠用。我選片時,有時按節目或專題是否「必看不可」,或想搶先在商業放映前先睹為快,近幾年就多了想及時間——2000年我初進社會做事,曾以大假重構大學時代多空閒看電影的美好時光,但只此一次後未為例;之後仍會星期一至星期五間一晚兩場,近年體力難繼,工作繁閒預不準,除非片特好,否則晚場選的都是九時以後。

一般影友如我,未如影展中人或專業影友天天收集新片消息,有時在訂票小冊看到之前一年留意到的新片的名字,或熟悉的導演,固然先選,更多時會依賴訂冊小冊給每部電影數十平方厘米的介紹位置。介紹位置的格式十多年不變:頂部劇照一幀與場次,接著是漢英片名,漢文介紹居中,英文介紹在底。漢英介紹不盡一致,我懶,很多時都只讀漢文介紹好消化,英文閱讀速度漸快後,才多看英文介紹。文筆饒有個人特色,今年活滿一甲子的邁克,1980年代末既曾為電影節節目策劃,1990年代前半則當過電影節中文編輯,並撰寫冊子的電影漢文介紹。當年躬逢其盛者,大抵會記得邁克的文字如何引起自己買票的衝動;我看電影節也晚,然則他文筆的流風餘韻,於1990年代後半的訂票小冊裡依然未散。可惜手邊沒有當年我用過的訂票小冊,未能引錄,後來的影友最好還是從他的專欄或散文集,模擬他的電影節宣傳文案怎寫了。

還有是如何接場。連續兩場在同一地點還罷,若兩場分別在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和太空館也毋妨,但若兩場在兩個場地,距離又逾數百米,怎樣在兩場電影間準時從一處到另一處,免失了選好座位的機會和第二部電影的開場,有時頗教影友費煞思量。不過有時人算不如真事發生,第一場電影因不同理由晚了完,並不罕見,接場可用的時間本來充裕,屆時也得乘的士趕場。

從前鮮聞甚麼信用卡的持有人可優先訂票,大家都在同一時間開始訂票,或電話或投遞或寄信,網上訂票是1990年代末以後的事。如果到城市電腦售票網公開發售才購票,往往只能買到剩下來的票子,不少熱門電影的場次早在訂票期已被訂購一空。亦有些看片以十場計的影友索性購一個通行證,心儀的場次開始前跟其他影友分開排隊,待持票影友進場後才入場,兼有可能省一點錢。影友還在求學時,買票半價,畢業後無此優惠,難免有時會感嘆票價頓時貴多了。近年票價年年漲,年輕的勞動者大多賺錢不多,也有時精打細算,見價錢如斯,確會有人邊訂邊怨的。另一種怨是網上訂票系統。電影節的網上訂票人潮一年一遇,除此以外,電影節網站的訂票系統不會怎繁忙,或者因此,大幅擴大訂票系統的容量並不划算,也未聞電影節協會特意臨時增加。影友也只好繼續上網,繼續在網上發言報告系統如何不濟。

不論訂一場、幾場、十多場、二三十場或是通行證,票訂好後,就要等。影友還可親身取通行證,戲票卻要指望自家的郵箱能否收到。香港郵政系統仍不賴,住宅區偷信者也鮮,雖然不是掛號郵遞寄票,大部份影友每年都能收到戲票,不幸的就要向警方報失,在購票機構取得證明,以代門票。近年取票機也多了,影友自行印票,或領票亦行,我則沿舊路,坐等收票。票到好未到也好,在訂票後和第一場電影中間,影友生活如常,有互聯網後,則有時瀏覽相關的討論,留幾句話好交流,或經youtube搜尋各電影的預告片預覽一番。

等候時也可獨自懷舊。政府有不少場地都是電影節放映電影的老場地,大會堂劇院是當中元老,由第一屆服務影友至今。中環舊天星碼頭2006年未拆卸時,一條熱門的趕場路線就是乘搭來往中環和尖沙咀的天星小輪,往返大會堂、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和太空館三處。新天星碼頭啟用後,趕場就沒以前方便。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大劇院是這二十年來的電影節放片要津,很多熱門大片都在此放映。太空館演講廳跟對岸灣仔香港藝術中心的地庫影院(公營,今時叫agnes b. cinema,1989年至2000年後叫林百欣電影院,之前則稱演奏廳)都是冷門片和實驗電影的主場。尖沙咀東的科學館演講廳是電影節放映場地的中流砥柱,座位數約同一至兩間商業電影院的影室,中游位置的電影也多在這裡放映。2000至2005年間,數個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的表演場地,包括西灣河文娛中心、沙田大會堂和葵青劇院等,也曾選為電影節的放映場地,有把電影節推向地區的意味,可只曇花一現。2003年沙士爆發,電影節依然電影照放,當時我在葵芳工作,確曾在下班後走到葵青劇院,看王兵導的《鐵西區》(2003)三部曲。土瓜灣的高山劇場除了戲曲搖滾和「高山大會」外,聽說也放過電影節的電影,可那時我還是跟大人去看電影,無緣躬臨其境。西灣河文娛中心附近的電影資料館,2001年落成後就恰如其份的,在電影節上映節內的老電影。

電影節亦會假座商業影院放映電影。它跟油麻地百老匯電影中心合作只約一兩年,現時的合作影院包括圓方的Grand Cinema,以及UA院線當中的朗豪坊、iSquare和太古城中心三間影院。灣仔會展中心一期的演講廳則在電影節頭數天用。商業影院在上映電影節電影的同時,還是有影室放映首輪商業電影,我有時想:主力看商業電影的觀眾和影友,看到電影節電影來到他們光顧的電影院時,想到的會是甚麼?他們會好奇這些只有一兩場放映的電影說的是甚麼嗎?他們會否待當中的一些電影日後在商業影院正式上映時,才會認識這些電影?

露天放映也有,每屆都約一兩場,好像都在文化中心向海的大階梯,免費。2006年在添馬的露天放映,賣門票而空前:之前此幅填海地不開放,之後此地關起來建新政府總部暨立法會。後來2012年反國民教育集會期間,有青年在新立法會停車場架起設備放電影,我只能說是同類事有幸再發生,但說不到彼此有沒有關聯。

電影節還未成果陀,人只消依然安好,總會等到電影節的每一場電影。如能及時到場,不少時候就要排隊等候入場。除了開幕電影、閉幕禮放映(不同於閉幕禮前的閉幕電影場次)和頒獎禮放映,幾乎所有場次都不設劃位,早到先取好位置。排隊可能見到朋友,進場後也可見到朋友,如是偶然遇到,便能寒喧一下,互道今年光顧電影節多少,是否同坐或影後再約,則人人不同。熟悉的影友就繼續之前話題,反正交流的機會有的是。入場至放映又約十分鐘,觀眾或閱讀或用手機或小休片刻,悉隨尊便,還好,開場後大部份人都收好手機少出聲,希望今年沒有人在影室還要candy crush。

熟悉的影友也分兩種:一種是真的認識,於我主要是談電影的網友,大都認識逾十年;另一種是「熟悉的陌生人」,認得其人,但沒曾互相介紹。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影友,是常常沒放下長髮的Vicky小姐,她姓梁。而我電影節觀人的最大驚奇,是某年電影節文化中心某場完後,忽見熟人影友某身邊有個年輕長髮女生,格仔短裙兩吋跟長靴,想兩想才記得她從前不會如此穿戴,造型可是短髮眼鏡加褲子,形象大變一事,那時我才曉矣。

都看過甚麼電影呢?1998至2012,我看過十五屆電影節,應達三百場,即時憶及的是1999年錯過的,2011年補回的安哲羅普洛斯回顧展;葡國人瑞大導的de Oliveira的回顧展和週年新作;蘇古諾夫自《Father and Son》(2003)後的每一部片子;都是三集的《智利之戰》(Patricio Guzmán,1977-1980,這跟少年時看舊《讀者文摘》講的Allende大不同)和《鐵西區》;Ken Loach的左傾劇情片;小津安二郎加木下惠介,以及眾多日本電影,還有學泰語後特意要自己看的泰國電影,如Pen-ek,如Apichatpong。看電影節的訂票小冊,就如揭開餐廳的菜牌或看櫥窗陳列的餐樣;到看電影節的電影時,眼和心都有如吃環球美食自助餐。眼心有得吃,可就算放的是李安《飲食男女》(1995),肚子卻難受惠。加上有時趕場,錢也早付給電影節,電影節期間講究吃有時頗是奢求。

我看電影時做筆記的習慣,從1998年電影節開始。目的直截了當,好看完後打篇內容筆記加分析,把記憶留住。在黑暗中拿筆寫字的事,也因此開始練起,不過練得不勤,又不講究技巧,進步慢。寫筆記很少礙人,可有回我在電影節看de Oliveira的電影時,近我的仁兄或聞我寫字的沙沙聲,欲求全靜,對我說「知唔知咁樣好騷擾o架?」反正記完電影,能成文的不多,我也就罷了,讓他再靜靜的多看一部電影。有筆記也好,沒筆記也好,不少影友和我因為互聯網,因為懂得中文打字,開始在網上談電影節的電影,大家也不需再等石琪的《明報》專欄,《電影雙週刊》,或停刊多年的《年青人週報》刊印關於電影節的文字。部落格興起後,打字談電影節的朋友更多,2005年時我覺得,這些文章找尋不易,光靠鍵入每部片的片名進搜尋器也不理想,於是生出主動由另一個部落格連結這些文章的念頭,「香港國際電影節網上筆記連線」便出現了。經連線認識的人與事,暫不細表。

跟電影節有關的交流,似乎以文字居多,對話較少。我試辦的電影節節後討論會,或真因為沒有叫座嘉賓,出席人數都不滿二十。有時放映後,幕前幕後人員會留下跟觀眾答問答問,也不時有冷場,反而完後影友索簽名或合照的反應看來更好。說到這些跟影人交流的場合,記得某年電影節放一部跟曼谷Siam購物區小店有關的紀錄片《Happy Berry》,放映後導演Thunska留下跟觀眾交流,我當時較熱中泰國電影,正式交流環節後,我跟他小談一會,之後通過幾次電影,然後在曼谷見過面,可以後無以為繼。

無以為繼的,或者也見諸每次電影節後。不少人在大學大專三四年間開始看電影節的電影,到了畢業那年,或畢業後一二三四五年的電影節,或因學生票不再,或因工作進修逼人,或因復活節是外遊好時候,或其他我無暇猜想的原因,從電影節淡出。餘下的影友,跟對電影節好奇的年輕人,就於往後的電影節接力,看電影儲票尾。電影有否繼續看也好,電影節看過的電影,一如生活的其他記憶,我想還會在日後給觀者一點甚麼。

關於電影節的話,我還是有得說;如果要現在說,一是猜想影友何時會更認真的向電影節協會說他們的要求,二是我想拍一部關於這個電影節的紀錄片,記電影節,也記電影節內內外外的人。


每年電影節會有訂票冊子、電影節特刊和電影節專題特刊。電影節特刊主要是較詳盡的戲橋結集,在2000年前,這些戲橋也會獨立印製派給觀眾,現在影友要麼直接或間接付鈔買下,或是掏出手機把放大的戲橋拍下來參考

香港國際電影節網上筆記連線 @ facebook:想慳錢省力,今年起只做顏冊專頁

影友Alex發起的37th HKIFF觀影手記,已是第三年有同類的顏冊群組

公園仔〈多謝晒電影節開幕電影〉:公園仔記下自己在某年某場放映末段的即場抗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