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場飢荒,香港人幾乎不知道

烏克蘭有一片肥沃的黑土帶,面積在世界數一數二,農民歷年都善加運用,教烏克蘭成為歐洲糧倉。巴爾扎克(Honoré de Balzac,1799-1850)因愛情而留過烏克蘭,寫道烏克蘭人造麵包的方法達77種。但如此富饒地方,竟也曾成無糧之地。此時並不久遠,就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。

時為1932至1933,當年是蘇聯的史達林時代。這場飢荒並非因為歉收,原因至今亦人言人殊,但多歸因農業政策欠妥善,以及糧食調配不均等,亦有說法認為,蘇聯政府有意控制糧食流向,令烏克蘭人得不到足夠的食物而餓死,以打擊烏克蘭的自決和分離意識。飢荒自1932年末起,自翌年初夏方漸止。受害的不只是農村,現時烏克蘭中部、東部和南部的大城市,亦有人缺糧而死。亦有記錄說當時有人吃人肉止飢。餓死的總人數有不同的估計,但均以百萬計,由約二百萬至過七百萬不等。後來境外的烏克蘭僑民,就以Holodomor一字向英語世界述說這場糧荒。Holodomor,是烏克蘭語「飢荒」和「疫病」兩詞的拼合。在戈爾巴喬夫掌政前,這場糧荒無法公開在蘇聯以此字述之,只能說是糧食供應困難。幹部口出Holodomor,已是1987年的事。當時世事如今日紛雜,很多境外的事情都未見諸香港傳媒,此事雖在當地重提,也不比其他蘇聯新聞為我注目,亦不曾憶起當年或1990年代有香港的華文傳媒提及。直到我準備到烏克蘭前,才在旅遊書等曉得這場糧荒。而今天的烏克蘭,會在各地使領館的網頁設一欄目,向外國人述說這場慘事。

基輔當年亦為那場飢荒所害。在今日的基輔,有兩個地方鮮明的記念此事。

從基輔地鐵紅線軍器廠站(Arsenalna / Арсенальна)返回地面,一直向南走,可以到有名的洞窟修院和蘇聯衛國戰爭博物館。未到洞窟修院前,會看到黑色尖而高,底有長明火的蘇聯衛國戰爭無名戰士紀念碑,不遠處有個白色縷花,四邊都有黑色縷空十字架的塔,那是國立大飢荒受害者記念博物館。記念館星期一休館,我經過的時候是星期一,無緣入內參觀,但它四周的陳設已表明飢荒帶來的傷害。

記念館向內陸的一方入口,有個高瘦的女孩立像。她懷抱一小撮麥穗,身形和麥穗象徵當時食物不足,和食物不足帶來的後果。立像旁和後方放了幾個打開的石磨,並無一穀,似寓意無糧慘況。在入口上方有一陳設,鐵柵欄困住碎石做的穀粒和鍍銅的金屬殘穗,有如直指飢荒是人禍。而主塔四個十字架,是由縱橫的鐵條交織而成,也像鐵柵欄。向第聶伯河的一邊,有一排大理石板,每塊大理石都刻滿名字,旁有一個州的名字。那些名字不像人名,而一塊十平方米不到的石板,豈能容下所有的飢荒亡者姓名?或許,每一個名字是一條村一個鎮,沒能刻上的,是名字背後的數字和生命。

每年11月的第四個星期六,是烏克蘭大飢荒記念日。我在旅遊指南看到一張照片,那是記念日晚上白塔旁的燭火。

基輔的聖蘇菲亞座堂幾是遊客必到之地。從座堂門前向前走二百多米,會走到聖彌額爾金頂修院。它本來跟聖蘇菲亞座堂般歷史久遠,卻避不了史達林當政時的反宗教浪潮,跟很多教堂般被政府強行拆除,時為1934年,離大飢荒不遠。烏克蘭1991年獨立後,修院重建,在1999年完成。修院正門兩側有不同的圖像。如朝正門,右邊的是聖人群像,左邊的是一對各六幅的大飢荒資料板,資料板外有一個石雕,以悼大飢荒的亡者。

資料板雙語並列,第一塊寫了一句”NOT TO BE FORGOTTEN”。當自己在自由之地,或有自己的地方,就能同時享有牢牢記住和傳播先輩經歷的自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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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子強
陳小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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