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rchive for June, 2013

那年秋天,波羅的海:看一個島,它叫Kihnu

Sunday, June 30th, 2013

http://tinyurl.com/pg2qdlp

剛讀完練乙錚的文集《環臺騎乘記》。他憶起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到澎湖前,寫道:「很久以前就養成習慣,到別地旅行,每每喜歡離開繁華地帶,獨自溜到杳無人跡的天涯海角或者遠離大陸的小島上去;那些地方都有一種異世氣氛,細細品嘗之際,總能得到意外收獲。」異世是否,未能證實,然而距離之遠又似多一重,離旅行的真義又似近一點。

不會掠美,但離開大陸赴小島我也曾試過一回。2008年10月初,我到愛沙尼亞,其間留在瀕波羅的海的度假城Parnu。Parnu遠處有個小島叫Kihnu,冬天海水結冰,秋天可坐船去,坐飛機前往太花錢。聽說那裡有些獨有的風物和民歌,因此成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無形文化承傳,既城裡有船去,一去何妨?在Parnu的最後一整個白天,就交給這小島了。


到Kihnu的二手渡船

碼頭在河口後方,二手船船開不久,看到的是港口和待運的大條浮木。船一出河口,已感受到波浪威力,人連船給浪拋呀拋,幸沒暈船。然後一如平日坐長途車般,睡去。船行二三小時後,抵島東北角。

手上的《Lonely Planet》指南以一頁篇幅介紹島上種種,可沒有地圖,唯有求援碼頭的指示板。指南說的自行車租店關了門,我想的是夏日已過恐客少,而這也屬實,至少當日如此。沒有自行車,小島也沒巴士一類,唯有雙腿充十一號巴士,推我漫遊。


從碼頭往十字路口的林蔭路

當初的一個小時迷了路,在林蔭路、田野和海邊走個大圈,途中更被狗隻垂青,不動如山才能免被追。再沿林蔭路向島中心走,樹高,幽靜,人少車稀,途中一老伯似問我”Suomi?”,我不識芬蘭語,回以”English.”就是。

島中心有一雜貨店連餐室,但店員比劃說餐室在旅遊淡季休業,沒得吃熱食,唯有購工廠量產的酸麵包充飢。麵包略硬,有肉乾的風致。再向東走,見到穿傳統彩色長條織裙的婆婆乘機動鄉村車而過,小學女生一律穿長褲。抵郵局,卻沒明信片賣,寄明信片回家留念也不行。


島上的其中一個生活中心——東正教堂

從郵局折回雜貨店邊的十字路口,向南面的東正教堂和博物館走去。愛沙尼亞大陸的居民多奉基督新教,可這島是東正教為主。教堂門閉,只能在外拍照;博物館正在裝修,看不了。附近有一社區中心,進去一看,一群家長開會,大膽探問,得一女島民指點。她戴時尚的粗框眼鏡,穿的跟婆婆同類,也是傳統彩色長條織裙。走上二樓,看到傳統織物和木工藝品,彌補進不得博物館的遺憾。但大膽卻沒至於要求跟那好心的島民拍照,結果缺的是長條織裙的照片。


社區中心展出的一張織品,頗像Kihnu島形

又是社區中心。他們身後是另一些島上手工藝品,最近他們的是未織好的彩色織條

民歌也聽不到。出社區中心,又被好奇狗狗看上。我試走避,狗愈走愈追,最後只能呆站讓牠「檢驗」。社區中心對面教堂側是一片墓地,想觀墳但又怕誤了回去的船,在外邊草草望望了事。此時手機響起,接聽就來廣州話問好——不是老家親友問候,而是坐在某電話中心努力找生意的推銷員。斷然堅拒,繼續享受清靜小島氣氛。

走回碼頭,尚有時間,便沿岸看看北面的度假旅館。從餐室看到午餐陳在桌上,但不見一人。再回碼頭,返Parnu的船已經開走,幸好還有一班回大陸別處的船,回Parnu不成問題。等船間,遇一老美,科羅拉多人,出國多獵加拿大馬鹿,正尋鹿間,邊四處閒遊。船終到,上船買到以島上風光為圖的賀片,圖中見島南方燈塔,燈塔固然沒有去,也不可能回島實寄賀片了。今時回想,在指頭唇邊還是在網上讀回來的一句話:旅行是遺憾的藝術。

回程船比來程船航程短。抵得大陸,就候回Parnu的公車。上到公車,又是好睡,返到旅舍,就是回「家」。

我想,老外遊客來到香港,看長洲坪洲,或有點如此。但兩島都比Kihnu人多了。

英文維基百科Kihnu條
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介紹Kihnu的短片
來往Parnu和Kihnu的船期表

那場飢荒,香港人幾乎不知道

Sunday, June 16th, 2013

烏克蘭有一片肥沃的黑土帶,面積在世界數一數二,農民歷年都善加運用,教烏克蘭成為歐洲糧倉。巴爾扎克(Honoré de Balzac,1799-1850)因愛情而留過烏克蘭,寫道烏克蘭人造麵包的方法達77種。但如此富饒地方,竟也曾成無糧之地。此時並不久遠,就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。

時為1932至1933,當年是蘇聯的史達林時代。這場飢荒並非因為歉收,原因至今亦人言人殊,但多歸因農業政策欠妥善,以及糧食調配不均等,亦有說法認為,蘇聯政府有意控制糧食流向,令烏克蘭人得不到足夠的食物而餓死,以打擊烏克蘭的自決和分離意識。飢荒自1932年末起,自翌年初夏方漸止。受害的不只是農村,現時烏克蘭中部、東部和南部的大城市,亦有人缺糧而死。亦有記錄說當時有人吃人肉止飢。餓死的總人數有不同的估計,但均以百萬計,由約二百萬至過七百萬不等。後來境外的烏克蘭僑民,就以Holodomor一字向英語世界述說這場糧荒。Holodomor,是烏克蘭語「飢荒」和「疫病」兩詞的拼合。在戈爾巴喬夫掌政前,這場糧荒無法公開在蘇聯以此字述之,只能說是糧食供應困難。幹部口出Holodomor,已是1987年的事。當時世事如今日紛雜,很多境外的事情都未見諸香港傳媒,此事雖在當地重提,也不比其他蘇聯新聞為我注目,亦不曾憶起當年或1990年代有香港的華文傳媒提及。直到我準備到烏克蘭前,才在旅遊書等曉得這場糧荒。而今天的烏克蘭,會在各地使領館的網頁設一欄目,向外國人述說這場慘事。

基輔當年亦為那場飢荒所害。在今日的基輔,有兩個地方鮮明的記念此事。

從基輔地鐵紅線軍器廠站(Arsenalna / Арсенальна)返回地面,一直向南走,可以到有名的洞窟修院和蘇聯衛國戰爭博物館。未到洞窟修院前,會看到黑色尖而高,底有長明火的蘇聯衛國戰爭無名戰士紀念碑,不遠處有個白色縷花,四邊都有黑色縷空十字架的塔,那是國立大飢荒受害者記念博物館。記念館星期一休館,我經過的時候是星期一,無緣入內參觀,但它四周的陳設已表明飢荒帶來的傷害。

記念館向內陸的一方入口,有個高瘦的女孩立像。她懷抱一小撮麥穗,身形和麥穗象徵當時食物不足,和食物不足帶來的後果。立像旁和後方放了幾個打開的石磨,並無一穀,似寓意無糧慘況。在入口上方有一陳設,鐵柵欄困住碎石做的穀粒和鍍銅的金屬殘穗,有如直指飢荒是人禍。而主塔四個十字架,是由縱橫的鐵條交織而成,也像鐵柵欄。向第聶伯河的一邊,有一排大理石板,每塊大理石都刻滿名字,旁有一個州的名字。那些名字不像人名,而一塊十平方米不到的石板,豈能容下所有的飢荒亡者姓名?或許,每一個名字是一條村一個鎮,沒能刻上的,是名字背後的數字和生命。

每年11月的第四個星期六,是烏克蘭大飢荒記念日。我在旅遊指南看到一張照片,那是記念日晚上白塔旁的燭火。

基輔的聖蘇菲亞座堂幾是遊客必到之地。從座堂門前向前走二百多米,會走到聖彌額爾金頂修院。它本來跟聖蘇菲亞座堂般歷史久遠,卻避不了史達林當政時的反宗教浪潮,跟很多教堂般被政府強行拆除,時為1934年,離大飢荒不遠。烏克蘭1991年獨立後,修院重建,在1999年完成。修院正門兩側有不同的圖像。如朝正門,右邊的是聖人群像,左邊的是一對各六幅的大飢荒資料板,資料板外有一個石雕,以悼大飢荒的亡者。

資料板雙語並列,第一塊寫了一句”NOT TO BE FORGOTTEN”。當自己在自由之地,或有自己的地方,就能同時享有牢牢記住和傳播先輩經歷的自由。

夏遊烏克蘭目錄

延伸閱讀:提到烏克蘭大飢荒的香港人
蔡子強
陳小姐

鴨鴨後記

Sunday, June 9th, 2013

愛羅仔跟鴨鴨一樣,臉上有一處突起的橘色

1
Hoffman的黃色充氣巨鴨,在尖沙咀海運大廈和天星碼頭間的小灣駐留三十多天,過了今天(六月九日)後,就要放氣藏好,要等Hoffman簽字同意,才能再充氣展示。我下班回家可途經尖沙咀天星碼頭,於是也獲得些微幸福,就是下班後坐渡輪到尖沙咀,離船後拐個彎去探望鴨鴨,見牠的日子似乎比很多人多。

2
我以為很多人並沒留意鴨鴨是藝術品,卻覺牠是個巨型展品,是個可愛的角色,一如日常見到的各式卡通漫畫角色般。海港城去年夏天曾露天展出數十個叮噹像,位置就是此刻陪襯大鴨鴨的十數隻小鴨鴨像的所在。但叮噹也罷,其他商場曾展覽過的Forever Friends或鬆弛熊也好,大家對鴨鴨似乎更熱情,我未盡明其故。

卡通漫畫角色置在購物商場,似乎已有十多年歷史。香港童玩盛行,人亦未必因年長而對童玩失去興趣,這些角色的成人擁躉不少,是故有角色展,總會吸引好些擁躉來參觀拍照。玩具黃膠鴨雖在香港不難見,但記憶所及,並非風行一時,或長期有不少擁躉的玩意,所以牠立時暴紅,流行或老擁躉應不是原因。我以為一者是鴨鴨昔日在各處展出,已有人拍照上網,不少人或曾見過此鴨鴨,二者是巨鴨入海,又能漂浮游走,令人感覺栩栩如生,跟動不了的雕像布偶似乎有別。今回鴨鴨展出前和展出時,已有不少人為牠擬出生命:這三十幾天中間鴨鴨要放氣修理,海港城說牠要睡覺,眾人上網祝福牠早日康復,跟大眾關心的動物實沒有兩樣。似活,可能是牠大受歡迎的主要因由。

3
聽說Hoffman希望鴨鴨帶來愛、和平與歡樂,然這三十幾天發生的事情,未必盡如他意。愛與和平仍嫌軟弱,繼續企硬互攻才是忠誠才是正經。歡樂嘛,除在互攻和觀戰之時,和一兩賞者的衝突之外,見鴨鴨時各人的心情確是舒暢平和些。而爭戰之時,其實難免去調劑之事,蓋戰士也不是人人俱為苦行者,心情繃緊亦非打勝仗的必要條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