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rchive for March, 2013

又到電影節

Sunday, March 24th, 2013

評台網址:http://tinyurl.com/cwmjue6。刊於20130322)

前言:這是我的電影節回憶錄。一如拍得不太好的劇情片,這四千多字還是有引而未發之處,也見掛一漏萬。唯有自我安慰,說電影節的事終究說不盡。2013年四月會把全篇貼出,然編輯給改的第一段和小題目,都不轉,但謝謝他的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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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準備就緒〉,劉莉莉1997年作,收錄作者漫畫集《媽媽的抽屜在最低》,新婦女協進會,1998。作者授權轉載。

復活節前約七星期,有狂歡節,也就是正宗嘉年華之時,參加的人大多很有心情。狂歡節之後,就是主旨克己為人的聖灰星期三和四旬期。就在聖灰星期三前後,香港影友的心情就如等候狂歡節的人群一樣,因為他們正期望復活節前的電影匯萃,也就是香港國際電影節。不過,香港影友的興奮大多不形於外。而當他們取得和閱讀電影節的訂票小冊時,興奮的心情可能繼續,但也可能因片目而失望或憤怒。

我出生的那年,香港國際電影節就是第一屆。電影節辦了多少年,我就多少歲,但屆數永遠加一。我出世到念完中學,也不曾看過電影節放過的電影,亦好像沒有怎一個人去看電影。到進大學,第一個學期因為好奇,一個人去看某學會搞的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(楊德昌,1991)放映;第二個學期參與學生報,報社同學某一天說她沒空,把閉幕片《河流》(蔡明亮,1997)的票讓給我,又是一個人看電影,可此回放底片不是影碟。《河流》跟《牯嶺街》也是劇情片,可《河流》不如我以前看過的電影,忽覺電影敘事果有另一些天地,然後又想多看些。那年是1997。

1998人尚安好,開始自己安排電影節要看甚麼。那年的電影節,還是市政局主辦,之後的一年也是,然後市政局被廢,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和公營的藝術發展局先後「接管」(啊不是,接辦才好聽),2005年由電影節協會主辦至今。在某一個似暖還寒的星期四黃昏,電影節訂票小冊會流出市面,有意看電影節的影友,或自取或托朋友取得,然後決定訂甚麼場次。我往往都在那星期四黃昏去取小冊,在接下來的星期六或之前填好訂票表格,好早早訂票。頭幾年打開訂票小冊的一刻,覺的是花團錦簇,或花多眼亂,端看裡面印的選片是很好,還是教我不知如何是好。如此興奮或茫然,通常一瞬,之後就可靜下來,從容選片填表,星期四黃昏至星期六早上間的三四十小時,撇除日常作息,還夠用。我選片時,有時按節目或專題是否「必看不可」,或想搶先在商業放映前先睹為快,近幾年就多了想及時間——2000年我初進社會做事,曾以大假重構大學時代多空閒看電影的美好時光,但只此一次後未為例;之後仍會星期一至星期五間一晚兩場,近年體力難繼,工作繁閒預不準,除非片特好,否則晚場選的都是九時以後。

一般影友如我,未如影展中人或專業影友天天收集新片消息,有時在訂票小冊看到之前一年留意到的新片的名字,或熟悉的導演,固然先選,更多時會依賴訂冊小冊給每部電影數十平方厘米的介紹位置。介紹位置的格式十多年不變:頂部劇照一幀與場次,接著是漢英片名,漢文介紹居中,英文介紹在底。漢英介紹不盡一致,我懶,很多時都只讀漢文介紹好消化,英文閱讀速度漸快後,才多看英文介紹。文筆饒有個人特色,今年活滿一甲子的邁克,1980年代末既曾為電影節節目策劃,1990年代前半則當過電影節中文編輯,並撰寫冊子的電影漢文介紹。當年躬逢其盛者,大抵會記得邁克的文字如何引起自己買票的衝動;我看電影節也晚,然則他文筆的流風餘韻,於1990年代後半的訂票小冊裡依然未散。可惜手邊沒有當年我用過的訂票小冊,未能引錄,後來的影友最好還是從他的專欄或散文集,模擬他的電影節宣傳文案怎寫了。

還有是如何接場。連續兩場在同一地點還罷,若兩場分別在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和太空館也毋妨,但若兩場在兩個場地,距離又逾數百米,怎樣在兩場電影間準時從一處到另一處,免失了選好座位的機會和第二部電影的開場,有時頗教影友費煞思量。不過有時人算不如真事發生,第一場電影因不同理由晚了完,並不罕見,接場可用的時間本來充裕,屆時也得乘的士趕場。

從前鮮聞甚麼信用卡的持有人可優先訂票,大家都在同一時間開始訂票,或電話或投遞或寄信,網上訂票是1990年代末以後的事。如果到城市電腦售票網公開發售才購票,往往只能買到剩下來的票子,不少熱門電影的場次早在訂票期已被訂購一空。亦有些看片以十場計的影友索性購一個通行證,心儀的場次開始前跟其他影友分開排隊,待持票影友進場後才入場,兼有可能省一點錢。影友還在求學時,買票半價,畢業後無此優惠,難免有時會感嘆票價頓時貴多了。近年票價年年漲,年輕的勞動者大多賺錢不多,也有時精打細算,見價錢如斯,確會有人邊訂邊怨的。另一種怨是網上訂票系統。電影節的網上訂票人潮一年一遇,除此以外,電影節網站的訂票系統不會怎繁忙,或者因此,大幅擴大訂票系統的容量並不划算,也未聞電影節協會特意臨時增加。影友也只好繼續上網,繼續在網上發言報告系統如何不濟。

不論訂一場、幾場、十多場、二三十場或是通行證,票訂好後,就要等。影友還可親身取通行證,戲票卻要指望自家的郵箱能否收到。香港郵政系統仍不賴,住宅區偷信者也鮮,雖然不是掛號郵遞寄票,大部份影友每年都能收到戲票,不幸的就要向警方報失,在購票機構取得證明,以代門票。近年取票機也多了,影友自行印票,或領票亦行,我則沿舊路,坐等收票。票到好未到也好,在訂票後和第一場電影中間,影友生活如常,有互聯網後,則有時瀏覽相關的討論,留幾句話好交流,或經youtube搜尋各電影的預告片預覽一番。

等候時也可獨自懷舊。政府有不少場地都是電影節放映電影的老場地,大會堂劇院是當中元老,由第一屆服務影友至今。中環舊天星碼頭2006年未拆卸時,一條熱門的趕場路線就是乘搭來往中環和尖沙咀的天星小輪,往返大會堂、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和太空館三處。新天星碼頭啟用後,趕場就沒以前方便。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大劇院是這二十年來的電影節放片要津,很多熱門大片都在此放映。太空館演講廳跟對岸灣仔香港藝術中心的地庫影院(公營,今時叫agnes b. cinema,1989年至2000年後叫林百欣電影院,之前則稱演奏廳)都是冷門片和實驗電影的主場。尖沙咀東的科學館演講廳是電影節放映場地的中流砥柱,座位數約同一至兩間商業電影院的影室,中游位置的電影也多在這裡放映。2000至2005年間,數個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的表演場地,包括西灣河文娛中心、沙田大會堂和葵青劇院等,也曾選為電影節的放映場地,有把電影節推向地區的意味,可只曇花一現。2003年沙士爆發,電影節依然電影照放,當時我在葵芳工作,確曾在下班後走到葵青劇院,看王兵導的《鐵西區》(2003)三部曲。土瓜灣的高山劇場除了戲曲搖滾和「高山大會」外,聽說也放過電影節的電影,可那時我還是跟大人去看電影,無緣躬臨其境。西灣河文娛中心附近的電影資料館,2001年落成後就恰如其份的,在電影節上映節內的老電影。

電影節亦會假座商業影院放映電影。它跟油麻地百老匯電影中心合作只約一兩年,現時的合作影院包括圓方的Grand Cinema,以及UA院線當中的朗豪坊、iSquare和太古城中心三間影院。灣仔會展中心一期的演講廳則在電影節頭數天用。商業影院在上映電影節電影的同時,還是有影室放映首輪商業電影,我有時想:主力看商業電影的觀眾和影友,看到電影節電影來到他們光顧的電影院時,想到的會是甚麼?他們會好奇這些只有一兩場放映的電影說的是甚麼嗎?他們會否待當中的一些電影日後在商業影院正式上映時,才會認識這些電影?

露天放映也有,每屆都約一兩場,好像都在文化中心向海的大階梯,免費。2006年在添馬的露天放映,賣門票而空前:之前此幅填海地不開放,之後此地關起來建新政府總部暨立法會。後來2012年反國民教育集會期間,有青年在新立法會停車場架起設備放電影,我只能說是同類事有幸再發生,但說不到彼此有沒有關聯。

電影節還未成果陀,人只消依然安好,總會等到電影節的每一場電影。如能及時到場,不少時候就要排隊等候入場。除了開幕電影、閉幕禮放映(不同於閉幕禮前的閉幕電影場次)和頒獎禮放映,幾乎所有場次都不設劃位,早到先取好位置。排隊可能見到朋友,進場後也可見到朋友,如是偶然遇到,便能寒喧一下,互道今年光顧電影節多少,是否同坐或影後再約,則人人不同。熟悉的影友就繼續之前話題,反正交流的機會有的是。入場至放映又約十分鐘,觀眾或閱讀或用手機或小休片刻,悉隨尊便,還好,開場後大部份人都收好手機少出聲,希望今年沒有人在影室還要candy crush。

熟悉的影友也分兩種:一種是真的認識,於我主要是談電影的網友,大都認識逾十年;另一種是「熟悉的陌生人」,認得其人,但沒曾互相介紹。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影友,是常常沒放下長髮的Vicky小姐,她姓梁。而我電影節觀人的最大驚奇,是某年電影節文化中心某場完後,忽見熟人影友某身邊有個年輕長髮女生,格仔短裙兩吋跟長靴,想兩想才記得她從前不會如此穿戴,造型可是短髮眼鏡加褲子,形象大變一事,那時我才曉矣。

都看過甚麼電影呢?1998至2012,我看過十五屆電影節,應達三百場,即時憶及的是1999年錯過的,2011年補回的安哲羅普洛斯回顧展;葡國人瑞大導的de Oliveira的回顧展和週年新作;蘇古諾夫自《Father and Son》(2003)後的每一部片子;都是三集的《智利之戰》(Patricio Guzmán,1977-1980,這跟少年時看舊《讀者文摘》講的Allende大不同)和《鐵西區》;Ken Loach的左傾劇情片;小津安二郎加木下惠介,以及眾多日本電影,還有學泰語後特意要自己看的泰國電影,如Pen-ek,如Apichatpong。看電影節的訂票小冊,就如揭開餐廳的菜牌或看櫥窗陳列的餐樣;到看電影節的電影時,眼和心都有如吃環球美食自助餐。眼心有得吃,可就算放的是李安《飲食男女》(1995),肚子卻難受惠。加上有時趕場,錢也早付給電影節,電影節期間講究吃有時頗是奢求。

我看電影時做筆記的習慣,從1998年電影節開始。目的直截了當,好看完後打篇內容筆記加分析,把記憶留住。在黑暗中拿筆寫字的事,也因此開始練起,不過練得不勤,又不講究技巧,進步慢。寫筆記很少礙人,可有回我在電影節看de Oliveira的電影時,近我的仁兄或聞我寫字的沙沙聲,欲求全靜,對我說「知唔知咁樣好騷擾o架?」反正記完電影,能成文的不多,我也就罷了,讓他再靜靜的多看一部電影。有筆記也好,沒筆記也好,不少影友和我因為互聯網,因為懂得中文打字,開始在網上談電影節的電影,大家也不需再等石琪的《明報》專欄,《電影雙週刊》,或停刊多年的《年青人週報》刊印關於電影節的文字。部落格興起後,打字談電影節的朋友更多,2005年時我覺得,這些文章找尋不易,光靠鍵入每部片的片名進搜尋器也不理想,於是生出主動由另一個部落格連結這些文章的念頭,「香港國際電影節網上筆記連線」便出現了。經連線認識的人與事,暫不細表。

跟電影節有關的交流,似乎以文字居多,對話較少。我試辦的電影節節後討論會,或真因為沒有叫座嘉賓,出席人數都不滿二十。有時放映後,幕前幕後人員會留下跟觀眾答問答問,也不時有冷場,反而完後影友索簽名或合照的反應看來更好。說到這些跟影人交流的場合,記得某年電影節放一部跟曼谷Siam購物區小店有關的紀錄片《Happy Berry》,放映後導演Thunska留下跟觀眾交流,我當時較熱中泰國電影,正式交流環節後,我跟他小談一會,之後通過幾次電影,然後在曼谷見過面,可以後無以為繼。

無以為繼的,或者也見諸每次電影節後。不少人在大學大專三四年間開始看電影節的電影,到了畢業那年,或畢業後一二三四五年的電影節,或因學生票不再,或因工作進修逼人,或因復活節是外遊好時候,或其他我無暇猜想的原因,從電影節淡出。餘下的影友,跟對電影節好奇的年輕人,就於往後的電影節接力,看電影儲票尾。電影有否繼續看也好,電影節看過的電影,一如生活的其他記憶,我想還會在日後給觀者一點甚麼。

關於電影節的話,我還是有得說;如果要現在說,一是猜想影友何時會更認真的向電影節協會說他們的要求,二是我想拍一部關於這個電影節的紀錄片,記電影節,也記電影節內內外外的人。


每年電影節會有訂票冊子、電影節特刊和電影節專題特刊。電影節特刊主要是較詳盡的戲橋結集,在2000年前,這些戲橋也會獨立印製派給觀眾,現在影友要麼直接或間接付鈔買下,或是掏出手機把放大的戲橋拍下來參考

香港國際電影節網上筆記連線 @ facebook:想慳錢省力,今年起只做顏冊專頁

影友Alex發起的37th HKIFF觀影手記,已是第三年有同類的顏冊群組

公園仔〈多謝晒電影節開幕電影〉:公園仔記下自己在某年某場放映末段的即場抗議。